他抬手看了下手腕,已經不知道幾次做類似的噩夢了,他每次醒來都要確認一下,手筋被挑斷后留下的粉紅蚯蚓般的傷疤早已不在,十指纖纖似玉。傷疤是好全了,可是指節被一根根拉開,再生生拔掉指甲的錐心之痛,不是那么容易忘記的。
死了一百多年的人了,還是這般陰魂不散。
蘇檀神色越來越陰暗。有些糊涂地迷信起來,噩夢總是隔三差五地來纏擾,當真是因為真龍天子金口玉言,令他殉葬未遂,故意入夢來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現在想回去刨他墳都不成了。
“蘇檀老板”
塔希爾站在蘇檀面前,擋著了半邊燭光。蘇檀恍然回過神來,“塔希爾啊。”
他才覺出自己姿勢靠著不對,不過淺眠一會,就已背痛肩酸得厲害,撐著扶手坐正,“上午的學完了”
塔希爾點點頭,目光依然黏在蘇檀身上,小聲問“蘇檀老板,海東青說你到了下雨天就膝蓋疼,為什么啊”
蘇檀吃力地笑笑“來這里是坐船,東方離這里太遠,海上潮濕,又沒什么吃的,就生出病來了。”
塔希爾看著他的手,在燭光里暈染得暖黃,像極了河邊圓潤的卵石,瘦得很好看。他生出大膽的心思,在蘇檀錯愕的眼光里,捉住他手腕把冰涼得嚇人的手貼在了脖頸上。
掌心下的動脈有力地跳動,傳遞出年輕生命蓬勃的熱量,迅速將冷得像石頭一樣的掌心熨暖了起來。
蘇檀一時驚訝得話都忘記說了,塔希爾依舊握著他手腕,偏頭夾著冰冷的手,濕潤的眸子里倒映著跳動的燭火與端坐的人影。
蘇檀慢慢把手抽了回來,嘆息似的“不用這樣。”
他拉過塔希爾雙手籠在掌心,捧著呵了口熱氣,搓揉著耐心教導“脖子是最致命的位置,尤其是這里。”他抽出手輕柔地摸準致命的穴位,“猛擊一下會導致人昏迷,身體弱的可以迅速致死。所以,千萬不能隨便讓脖子被別人碰到,就像動物不會輕易對人露出肚皮一樣,明白嗎”
塔希爾點頭“我懂,就像剛來的時候雪里蕻跟我不熟,故意打我,現在認熟了,就可以隨便摸肚子了。”
蘇檀覺得他這個比方有點牛頭不對馬嘴,又意外的挺合適的。
海東青叫老爹來吃飯了,便收攏心思,起身去吃飯,站起來時還僵硬地踉蹌了下,塔希爾攙扶住他,繼續走。
下午還是他來輔導塔希爾認字,練寫。順便把今日該練的五禽戲補上,臨近傍晚又擺弄飯食,清潔用具,關燈落鎖拉窗。
如此,日復一日。
當然,也不是全是過著一成不變的單調生活。
塔希爾的母語字體練寫得越來越瀟灑,詞句相比以前也擴展了不少,學識的豐富讓他第一次有了“文化人”的感覺,如果繼續深入學習,塔希爾想自己也許可以去試著去學學神學知識,當一名牧師。
東方語言他也掌握得很快,平時在家里就和蘇檀說中文,在外買菜生活時說母語,只是偶爾兩種語言會記茬記混,講價時脫口說得半西半中,聽得菜販一頭霧水,以為他在說什么奇特咒語。
語言嫻熟后,蘇檀開始教他更深的,首先掌握的是最最入門的基礎,吐納和胎息。
修行概念,玄之又玄。蘇檀硬要他學習東方語言,就是為了教他如何練功,因為個中玄奇奧妙,西語體系根本找不到對應的詞匯來形容。而一旦有了語言基礎,教起來就容易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