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晝神幸郎想起了我討厭的同類的全稱,補上了,“信徒。”
“沒錯。”
我才不愿意去同情晝神幸郎。一如我不愿意同情自己,所以才會自我折磨,比任何人都要不尊重自己的身體健康。或許因是別人種下的,但果只有我自己才能承擔。如果連我自己都可憐自己了,那我該怎么說服自己活下去呢淺薄的想法,分量輕到一只海鷗飛過帶來的氣流就能掀翻。
我已經開始相信,我可以學習海鷗飛行的軌跡,在地面上行進。即是說,我承認,我的不在意與「星海光來」的不在意是兩種東西,我的那份是一種缺失,而非強大。我開始可憐我自己了,并且,希望通過愛護自己,建立尊嚴感,學習感到被冒犯、學習發怒、學習大叫著拒絕他人對我說出“真可憐”。這一切不僅是因為「星海光來」沒有對我說出“真可憐”,還因為,晝神幸郎對我說出了“真可憐”。
這句“真可憐”是晝神幸郎被我說“討厭”的契機,曾經他在被無視和被討厭之間選擇了被討厭,而我懷疑他早就發現討厭的含量不純了,因為他說“我不當信徒了。”
“你就沒當過吧。”向來和星海光來勾肩搭背的、吵吵嚷嚷的。
“不是說光來君的,我是在說神同學你。”
我就知道,我們對“神”的認識出現了點偏差。我無法從鏡子中看見自己對自己的愛憐,才覺得自己沒有一絲一毫的神性;像晝神幸郎這種向外發散著愛憐的人,才會覺得能做到把情感全部收攏向內不是懦弱,而是種強大。
但我本就沒奢望鏡里人和我一模一樣。我關心的是“你不是說,不會和神相觸碰、接吻”
“我說的是不會吧。話可沒說死。”
“貢品,在哪里”
“饒了我吧。我都上供多少次了。”
顯而易見的葷段子。我惱了。晝神幸郎反而開心了“反正你不會無視我了,現在。”
“這可不一定。哪天你交到女朋友了,我會裝陌生人的。”
“如果是你呢”
如果那個女朋友是你呢
因為我見過晝神幸郎的眼睛,我知道它不是黑色的,即便如今沒有燈光,我也知道它不是混沌、不是黑暗。不可捉摸的赫拉克利特的長河,此時此刻,我應該邁進去嗎
我們的開端就是錯誤,脫軌,偏斜。回到正軌的樣子我難以想象。
什么是鏡子注視眼睛的眼睛。什么是影子身體的另一個身體。我回避了我的鏡子、我的影子,不敢直視“要考醫學部的人,想什么談戀愛。”
長野縣多山,山里的夜靜得可怕。我不在山上。我在山上嗎會有月亮嗎月光是否不再如水,隔著大霧朦朧不清,徘徊許久,最終在無奈的嘆息聲里飄散。
晝神幸郎“真無情啊。”
我“我還不想人生玩蛋。”
因為我閉上了眼睛,他那只手也不必忍受睫毛的騷擾,可以徹底向下蓋住了“你很努力學習了。會有好結果的。”
這回是晝神幸郎避重就輕了。
入殮師用手幫逝者合眼時,部分人只能合上一陣子,過一會兒自然會睜開。至于我,我現在還活著,于是直到入睡也一直沒睜開,認下了和他一起裝糊涂。
“這句話也送給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