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吹吹打打,打著布招子,非常張揚的從淮安府過境。
那些秘密尋找“身穿儒衫雄壯大漢”的河道官差,見狀也只能目送。
有些陰謀詭計一旦暴露在陽光下,就徹底失去了作用。
一個解元哪怕是武科的,進京趕考也是不能隨意攔截的。
此后出了南直隸,又路過山東,然后進入北直隸。
以林大官人喜歡成套發表作品的習慣,本想在運河沿途各處分別留詩,然后編成一冊詩集。
但是時間實在有限,先前又在揚州城耽誤了不少工夫,已經沒有時間再運河沿途打拼文學事業了。
故而林大官人還是以考試為重,抓緊時間趕路,沒有再賣弄風騷,三月下旬到了距離京城很近的通州張家灣碼頭。
這里算是大運河的北“終點”,一般人到了這里就要下船,然后改陸路前往京城。
林大官人這樣的進京趕考舉子,是有資格入住驛站的。
這里作為進京樞紐,往來的人物實在太多了,驛站條件也就那樣,幾伙人湊合著住在一個院落也是常有的事情。
以林大官人的身份,只能被安排到了最差的倒座房。
這也沒辦法,真怨不得人,誰讓林大官人連個官員都不是。
林泰來在屋門口站著,左護法張文從外面買東西回來后,對林泰來叫道“坐館我方才在外面聽到了今科狀元的消息,你可知道是誰”
張文所說的今科狀元,當然指的是剛結束的文科大比,正常人說到科舉考試都默認文科,一般也想不到武科。
林泰來當然知道萬歷十四年的狀元是誰,但也不排除出現蝴蝶效應,歷史原有的狀元出現變化,所以就問道“究竟是何人也莫非我是我認識的”
張文答道“是松江的唐文獻唐相公”
林泰來還沒有什么反應,張武卻先驚訝道“那不是咱們坐館的手下敗將么當時他們三個一起上,都被坐館打敗了”
一年前王老盟主在蘇州舉辦文壇大會,求志園雅集上,唐文獻、董其昌、陳繼儒這云間三英一起大戰林泰來,乃是林泰來成名之戰,難怪張武印象深刻。
“連這人也能中狀元”張武不可思議的反問道。
他不禁回想起了那個不敢比文,卻故意動手,被坐館一招放倒的凄涼中又有點搞笑的身影。
“等進了京城,坐館再去贏他一次,豈不立刻名震京師”張武最后說。
“噗哧”忽然從院中西廂房那邊傳來忍俊不禁的笑聲,“伱一個奴仆好大的口氣”
林大官人抬眼看去,卻見對方是一個五品官。當然,在京城左近這種地方,五品官也實在不算稀罕。
不過林泰來還是問道“在下蘇州林生,欲往京城投奔申相,敢問閣下何人”
那官員聞言立刻上前幾步,自我介紹道“在下江右徐貞明,奉詔往京東開墾水田。”
不光自己的姓名,來自己的差事主動介紹了。
誰不想多一個讓首輔了解自己的渠道
住進驛站都要登記的,林生身份應該做不了假。
而且一個蘇州“林生”居然能蹭官方驛站居住,沒準真就是申首輔安排的。
林大官人心下恍然,原來也是個歷史小名人。
但如今名人見得多了,已經不再能引發林大官人心里的波瀾了。
這徐貞明的父親是徐九思,官不大但也算個名臣,經常被當成“愛民廉政典型”。
曲藝里非常經典的徐九經升官記里的主角徐九經,原型就是徐九思。
而徐貞明本人是個實務派官員,算是晚明一個工程水利專家,還試驗過在北方開墾水田。
林泰來聽到對方去辦理在京東開墾水田的差事,心頭一動,故意問道“北地也能種植水田”
徐貞明自信滿滿,豪情萬丈的答道“當然可以若在北地推廣水田成功,可省江南漕運之半”
說實話,能在北方大量開墾水田,肯定是利國利民的大好事。
但是,并不是所有利國利民的事情就一定能推行下去的。
看著拍著胸脯說出“可省江南漕運之半”的徐貞明,林大官人不知怎得,想起了“五年平遼”這個承諾。
好事是好事,但也要講究方法啊,林泰來嘆口氣,摸著良心勸道“有些事可做不可說,徐大人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