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會似乎陷入了僵局,本來五位言官是想高舉道德大旗禁掉金瓶梅,這是他們向來很擅長的套路,百試百靈。
如果誰敢反對禁掉此書,誰就是道德敗壞之人
但是他們沒想到,舉起道德大旗之后,林泰來居然還要他們為此擔上責任。
如果仍然需要有所付出,那不就白舉道德大旗了嗎
所以五名言官又被干沉默了,林泰來為什么就不能像個套路化的正常反派
反正給皇帝獻講金瓶梅這種事,打死都不能答應,他們追求的是顯身當世、留名青史,而不是遺臭萬年
上一個給皇帝進獻小黃文的大臣是成化朝首輔萬安,已經被打成文臣之恥永世不得翻身了
最后打破僵局的人還是林泰來,對這幾名言官質問說
“你們既然奏請將金瓶梅定為禁書,卻又不愿意幫圣上解讀這書內容性質,到底何居心
莫非你們只想讓圣上在毫不知情的狀態下,如同提線木偶依照你們提議下旨
你們這種作為,就是故意蒙蔽圣上,妄圖操縱權柄,犯有欺君之罪”
說完這些后,林泰來就停住了,眼神飄向了戶部尚書王之垣。
林泰來答道“臣推薦雒于仁升到通政司,專司奏疏收呈,以彰陛下之器量”
以后這位何御史在史書上的形象,可就是向皇帝進獻金瓶梅了。對標榜名譽的清流勢力人物來說,這種犧牲不可謂不大。
林泰來當仁不讓的直接奏道“何倬奏請禁金瓶梅有功,理當嘉獎”
這時候王司徒才突然醒過神來,開口道“這五人言事虛浮,又有欺君之嫌,不適合為科道言官,宜調出京師。”
見王司徒還是“無動于衷”,林泰來的眼神逐漸變成了“死亡凝視”。
只求陛下了解此書之毒害,并從嚴禁止此書”
里面不只是有政治投機分子,確實也還有不怕死、敢于犧牲的人。
林泰來也挺驚訝的,這是他與清流勢力斗智斗勇以來,第一次親眼目睹為了保全同道主動犧牲自己的人。
申首輔心里酸了,在往常朝會的時候,皇帝最優先的詢問本該是“申先生以為如何”。
何倬不就是廢掉了你的武器金瓶梅么,你都已經把他打翻了,還要再踩一腳。
萬歷皇帝也覺得有點不忍心了,又問道“雒于仁該如何處置”
萬歷皇帝怕自己笑出聲,忍不住捂住了嘴,含糊不清的說“你就說該如何處置吧”
眾人無語,什么叫誅心這就是了你林泰來做個人吧
“啊,這林泰來以為如何”萬歷皇帝終究還是個不到三十歲的青年,此時也不知道應該怎么面對,下意識的詢問林泰來。
然后林泰來又奏道“關于大理寺左評事雒于仁,雖然他摹仿金瓶梅寫奏疏,但臣仍然勸諫陛下要大度”
林泰來只能暗嘆一口氣,清流勢力包括后來的進化版東林黨,生命力如此頑強不是沒有原因的。
不知怎得,眾人從王司徒身上感受到了一種被“逼良為娼”的感覺
王司徒說話后,還沒等萬歷皇帝作出反應,那五位言官的帶頭大哥何倬再次上前一步,激動的說
“臣何倬愿獻書并講解,這樣的事情也不需再驚動其他人
眾人驚奇的看向王司徒,印象里這是王司徒首次在朝議上如此銳利的臧否人物。
林泰來又補充了一句“昨日的王三余、錢一本也一樣。”
這個情況很讓殿中其他人感到意外,何御史明顯是為了避免同列的幾個言官被一網打盡,主動犧牲自己了
在林泰來的羅織罪名攻勢下,如果都不肯“擔起責任”,那全部都是欺君之罪了。
王司徒一開始沒有什么反應,他在朝廷主打一個業務型官僚形象,對其他事務很少插嘴。
本來到昨天為止,大部分人都覺得雒于仁奏疏里面暗點林泰來,屬于沒事找事。
在人物關系上,雒于仁是加害人,而林泰來是受害人。
但神奇之處在于,林泰來作為被害人,今天又一次讓大家同情加害人
負責收呈奏疏的崗位,要和所有衙署都打交道,曝光度很高。
讓被鑒定為摹仿金瓶梅寫奏疏的雒于仁去這個人來人往、曝光度很高的崗位,工作內容還是收發奏疏,其難堪可想而知。
常言道,俗人誅身,圣人誅心。這林泰來也不是圣人,為什么如此熱愛誅心
看完了樂子,萬歷皇帝就讓太監宣布“無事散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