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拉維西。
灰黑色的雨云籠罩綠樹蔥蘢的海島。
暴雨沖刷海邊的木屋,懸空木屋下方撐起高高的木柱,漲潮的海水從木柱間流過,銀白色的小魚在海水中翻騰。
一艘小木船緩緩劃到木屋下方,安東尼奧是唯一的船夫,一頭愛爾蘭血統的紅發被雨淋得透濕,粗布衣服破破爛爛。
只看形象,路人大概會以為他是落魄的窮漁夫,很難想象此人是諾貝爾生物學獎得主。
“鯊魚沒把你吃了啊今天又弄來些什么”木屋窗口探出一張金發女人臉,語氣不善。
“螺”安東尼奧高興地舉起漁網,滿滿一網的海螺。
“屋里都快堆不下了這些螺在生蟲子不要再收集螺了”金發女人怨氣滔天,“得了諾獎也是邋遢蠻子”
“我今天會處理干凈,親愛的別那么生氣”安東尼奧卑微地道歉,“幫我把繩子放下來”
懸空木屋底部打開一塊木板,一大捆粗繩咣當砸在小木船上。
安東尼奧撿起繩子,把小木船拴在懸空木柱上,無奈地嘆氣。
結婚二十年了,老婆一生氣就罵他蠻子。
被罵蠻子有兩個原因。
一個是發色,西方語境里安東尼奧的酒紅頭發屬于鄙視鏈底端,這有悠久的歷史原因。
最尊貴的是黑頭發,因為最初羅馬帝國的統治者就是黑發。后來羅馬衰敗,日耳曼人擴張,金發也尊貴起來。最卑賤的一直是紅發,凱爾特人后裔,要么被屠要么為奴,中世紀盛傳女巫是紅發,于是一批批紅發姑娘被扔進火堆里。
步入現代社會,根深蒂固的歧視鏈依舊存在,譬如諸多西方影視作品里還有影子,譬如安東尼奧天天被老婆罵。
另一個原因,是安東尼奧的收集癖。
他從小就有重度收集癖,喜歡海量收集各種各樣的小東西。
如果收集黃金珠寶也就罷了,老婆恐怕會挺高興,但安東尼奧收集最多的是動植物尸體,他有兩千五百多種昆蟲標本,四百種鳥類標本,一千多種動物糞便標本每一種都散發臭烘烘的防腐劑味道,像野蠻人在囤積獵物。
好在老婆也就停留在口頭罵罵,沒有把他的標本給扔出去。
安東尼奧扛著沉重的漁網,沿著繩梯爬到懸空木屋里。
木屋里堆滿海螺殼,至少兩千多個,滿地散發臭烘烘的腥味,比藏秦始皇尸體的鮑魚馬車還臭。
一些白色寄生蟲從死掉的螺肉里鉆出來,像爛面條一樣在地板上爬。
“惡心死了”老婆揮舞掃帚,把爬動的寄生蟲掃到地板縫里,“你今天不清理干凈,我把你這些臭海螺全扔海里把你也扔海里喂鯊魚沒得商量”
“對不起對不起”安東尼奧臉紅,也感覺過于邋遢了,“我這就清理,你幫我看看郵件和賬號。”
金發老婆坐在窗邊的小床上,罵罵咧咧打開筆記本電腦,替丈夫處理郵件和社交媒體。
安東尼奧卑微地跪在地板上,清潔起地面,像個處理過期海貨的老漁民,徒手收撿死掉的螺肉,一坨坨放進塑料桶里。
“你發的那個辟謠貼火了,好多大媒體在報道。”老婆說。
“辟謠貼”安東尼奧怔了一下。
“紅毛猩猩說話的那個帖子。”老婆道,“你不是講了一下為什么猩猩不可能說話嘛。”
“哦哦那個”安東尼奧搖頭笑笑,“都是常識而已,這居然也能火起來。”
“不過有人在你的帖子底下評論,跟你叫板。”
“叫板”
“他說,外星動物園的紅毛猩猩學會說你好,此事是千真萬確的事實,如果安東尼奧先生不相信,不妨跟他真金白銀打個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