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最后,夏目漱石全部力氣好像都在剛才的話里吐盡了,他嘴唇翕動,聲音幾乎在顫抖,嗓音沙啞得不像樣“你殺的人太多了,賑早見寧寧。”
將要死去的是他的學生。
他想勸。
但勸不了。
作為老師的他連挽回的力氣都沒有,眼睜睜地看著賑早見寧寧踏入地獄,還要負責關上通往黃泉的大門。
因為這是從一開始就商議好的。
他們的計劃早在戰爭伊始就已經落定了,誰都改變不了。
包括賑早見寧寧自己。
夏目漱石只覺得此刻的天色壓抑到了極致,明明烏云已經被暴力驅散,清冷的月光能照亮眼前的世界,但他還是被潮濕煩悶的空氣阻塞胸腔,呼吸像是被混凝土堵住了一樣,缺氧的窒息感涌上大腦。
忽然,一道清脆的聲音把夏目漱石從窒息里扯了出來“為什么不值得”
是枝千繪疑惑地看著他。
向來含混著無數軌跡的蒼青淺色在這一刻意外地純粹明朗,是枝千繪打心底不理解夏目漱石為什么會是這個反應。
她最初找上夏目漱石就是和他以合作的態度交涉。
為了方便計劃順利進行,未來會發生什么她給夏目漱石交代得清清楚楚,理由什么的也全都說明白了,整個計劃里他更是最直接的受益人。
既然已經清楚會發生什么了為什么還會來反問她值不值得好吧她知道她這樣做非常像是高高在上的施恩者,但他們是師生誒雖然目前處于南轅北轍階段可曾經怎么說也是志同道合的師生誒
老師不是應該最明白一手教出來的學生執行的計劃成功之后會是多么富裕的豐功偉績,然后含淚接下嗎震聲
左看錦繡山河,又看大好橫濱。
這么美好的未來多值得一個五星好評啊
總不會我的攻略法是錯的吧。
千繪醬腦子里突然出現了一個可怕的想法。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頭鐵怪永不認輸
是枝千繪迅速開始找補自己。
她的計劃絕不能在最后一刻功虧一簣
“您為什么會這么想。”
是枝千繪反問夏目漱石,以她戰略人絕對的理性反問在這一刻不知道為什么失態的長輩“您比任何人都清楚這是最好的辦法,我以武裝斗爭起家,權勢擴大至此,已經到了最頂峰,一旦我出了任何意料之外的差錯,會發生什么您最清楚。”
“可如果我平庸的死去,港口afia必然會被群狼環伺。”
“這是能把一件毫無意義的事情的價值發揮到最大的方法呀,老師。”
夏目漱石沉默地聽著。
他聽著學生有條有理地將她自己分崩離析,就像熟練的屠夫割開血肉,又像法醫解剖尸體,心里頓生無力和悲涼。
他想說什么,卻只覺得喉頭梗塞,一句話也吐不出來。
只能無力地垂下頭,握緊拐杖支撐著自己,讓不至于連學生最后要交付的事情都做不到。
模糊的大腦不斷閃爍著過去的畫面。
師生相處教學相長的美好回憶一幕幕好像才過去不久。
過去
忽然,夏目漱石抓住了一件事。
他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不作多想地脫口而出“那那些孩子們呢”
夏目漱石緊盯著是枝千繪,一字一句地問道,似乎在尋找什么挽回的余地“那江戶川亂步、太宰治、中原中也那幾個孩子怎么辦,你要丟下他們嗎”
“他們很聰明,不會不知道你要做什么,寧寧。”
長者壓抑著喉嚨深處的絕望,酸澀涌上眼眶,可看見少女始終清澈的蒼色眼瞳時,卻只能倉惶地問出一句“你沒有考慮過為了他們留下來嗎”
“亂步呀”
“亂步應該已經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