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師府坐落在永安大街盡頭,永定河與千年前一樣靜靜從國師府一側流過,河對岸是一片樹林,再往前就是京城最繁忙的主干道二環城墻了。
在繁華與繁華之間,國師府自得一番幽靜,沿街叫賣的小販也不敢來這里,生怕打擾國師大人靜修。
玉京城的熱鬧似乎與這里無關,滿城熱議鎮撫司的喧囂也擋在了那一排排千年蒼松翠柏之外。
此時一輛樸素小馬車停在國師府角門口,一個青袍中年人站在臺階下,微微躬著的身體一絲不茍,跟小半個時辰前沒有半點差別。
如果有人認出此人只怕會驚訝不已,不明白堂堂京城四大幫派之一細雨閣幫主關損為什么會站在這里,態度謙卑地如同最乖巧聽話的小廝。
終于,小角門開了。
走出一位僧人,看不出多大年紀的臉上慈眉善目,面帶悲憫,只是打著補丁的土黃袈裟一側袖管空空。
身后道人一身朱色道袍領口袖口繡著金絲代表是御賜之物,跟在獨臂僧人身側行止很是恭敬。
走下臺階,朱袍道人稽首施禮“恭送大師。”
滿朝顯貴雖多,能夠被大國師魚真人稱之為朋友的只有這位大虞佛宗首座苦菩薩了。
“凌痕道友留步。”苦菩薩單掌佛禮。
邁步要走卻瞥見一旁的關損,他微笑道“這位施主面善,我們可曾見過”
關損壓低身子深深一禮,“在下細雨閣關損,曾有緣得遇大師兩面。”
苦菩薩歉意頷首“貧僧這記性委實不好,細施主見諒。”
別說名,連姓也叫錯了,關損也不生氣只又鞠一躬。
天下皆知這位佛宗首座記性不好,有時說話也顛三倒四。
他法號原為覺苦,本是佛修小宗門金剛寺里默默無聞的燒火僧。
三十幾年前北妖淵妖主現世,無數妖獸沖出妖淵為患人間,覺苦三次只身赴妖淵渡化北妖之主九彩幽炎蟒,不惜以身飼蟒在蟒胃里待了十二天,導致左臂消融也傷了腦子,境界也從二品亞圣跌落到九品。
九彩幽炎蟒被他以人苦、為吾苦的佛法精神感動從此皈依佛門,一場妖淵劫難由此化解救下無數百姓。
自此世人皆稱這位大德高僧為苦菩薩。
佛國顯圣要授他菩薩身,天下佛宗之首無禪寺邀請他當首座,甚至大虞皇帝要封他為二國師都被一一婉拒了。
大虞境內勢衰千年的佛修卻因此興盛起來,雖被公認大虞佛宗首座卻只浪跡貧苦之間渡化有緣人。
“細施主有空去敝寺坐坐。”
苦菩薩禮貌回禮,而后擺著袍袖離去。
一直目送大德高僧遠去,關損才直起身子,低聲道“仙長,如何了”
凌痕道人微微搖頭,“今日大國師閉關,苦菩薩來下棋而不得拉著我講了半個時辰的佛法,貧道哪里見得著大國師。”
其實他也是在吹噓。
身為非常觀京城掌事,在國師府里凌痕道人也只是個普通道士,根本沒資格請見大國師,至多能見見大國師四位親傳弟子;別提朱色御賜道袍,那東西國師府里幾乎人人都有。
“這”
關損面露難色,“鎮撫司咄咄逼人,上次仙長說,觀主的意思這種大事還要大國師發話才行,如今、難辦啊。”
這兩日萬民圍堵鎮撫司吸引走了所有人注意力,少有人知道細雨閣也快撐不住了。
鎮撫司校尉易水寒手持指揮使鈞令,兩日來盯著細雨閣的人抓。
如今麾下十二位堂主被抓走六個,關損現在都不敢回自己府邸,生怕被易水寒堵在家里。
細雨閣的后臺是大虞道門七宗之首的非常觀,真正給非常觀撐腰的則是出身于非常觀的大國師魚真人。
關損之前幾次找到凌痕道人希望觀主跟鎮撫司打個招呼,可帶來的口信卻是觀主把球踢給了大國師。
你們大人物之間踢皮球,我這小胳膊小腿的哪里撐得住
關損咬咬牙,掏出一枚儲物指環悄悄塞進凌痕道人的手里,“仙長,再費費心吧。”
凌痕道人唉了一聲,“好吧,看在道庭的份上,貧道再去求求大國師。”
轉身進角門,小門關閉。
關損嘴角微微抽搐。
看在道庭的份上
看在你老母的份上才對
那儲物指環上沒有禁制陣法,里面裝了一千中品玄晶,你老母賣一輩子也賺不來
然而凌痕道人這一去好像進了鬼門關,直到關幫主急地直想罵娘才見小角門終于開了。
他一步上前,“怎樣”
凌痕道人嘆了口氣,“大國師只說了一個字。”
“什么字”
“等。”
“等什么”
“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