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也就是釣叟以為,自己會在河邊釣一輩子魚的時候,意外卻發生了。
那是征兵的隊伍,征收村里的青壯拉去打仗,釣叟這邊作為青壯,自然也被拉了過去——于是,在被那些兵丁套上一層披甲之后,手里被塞了一桿長矛的釣叟就被填上了前線。
那是針對沿海寇亂的戰斗,兇猛的海寇們很擅長通過越過來跳劈的方式進行斬擊,最麻煩的是,這些海寇還很了解長槍,他們能輕松通過詭變的身法閃過長槍的致命一刺。
一邊是剛剛被拉起來的壯丁,另一邊卻是殺人如麻的海寇,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這跟送死也沒區別。
但釣叟卻不這么想。
“像魚一樣。”
在看到那些閃過槍尖,飛躍而進的海寇時,釣叟突然想到了自己在河邊釣魚的時候。
大魚吃小魚的時候,也是如此的兇猛,只需要搖擺一下身形,就能躥出好遠,普通的小魚根本不可能和大魚抗衡,它們只有被吃的命——但這不代表大魚就沒有自己的弱點。
大魚的弱點,就是太想吃了。
那明晃晃的欲求,簡直再明顯不過。
“越是想吃,越容易咬鉤。”
這樣想著,釣叟手中的槍尖便已經如同魚竿一樣挑起。
而他面前的那個海寇將領,也已經被挑到了半空中。
這是釣叟第一次殺人,手感很一般,好像跟殺魚也沒有什么區別。
畢竟人和魚,好像確實沒有什么區別。
但身邊的人好像都不這么覺得,他們覺得他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而伴隨著他釣中的人面魚越來越多,其他人對他的吹捧也越來越濃重——很快,他身上的硬皮甲就換成了厚實的將甲,而他手中的破木矛,也已經被換成了專門打造的積竹鐵桿槍。
只有那根老舊的魚竿沒有被替換掉,一直都伴隨他的左右,從不離身,哪怕上陣殺敵也一樣掛在身邊。
但很快,他便沒有上陣殺敵的機會了。
來自后方的一封旨意,直接脫掉了他這一身將甲,原來后方懷疑這么久都打不光海寇,其原因是因為他養寇自重——雖然理由聽起來像那么回事,但他卻很難理解,魚這種東西,本來不就是釣不光的嗎?
后面的大人們難道就沒釣過魚嗎?這么淺顯的道理都不懂?
可不管他再怎么不理解,他終究還是被趕回了老家,于是抱著放松一下的想法,他便又回到了昔日的河邊。
但這一次,他卻已經沒辦法再像年輕時候一樣釣魚了。
連年大旱,河道枯竭,沒了水,魚自然也就不在了。
“也就是說,魚的存在,是因為有水。”
這一刻,原本那些不能理解的地方,突然就豁然開朗。
有水的地方才能有魚,畢竟水能養魚,這魚能活下去,肯定是離不開水的——而這也就意味著,那些將他貶斥的大人們真不是不懂,而是太懂了。
那些海寇們,本就是后面的大人物養出來的魚,有這活水在后面,魚又怎么可能釣得光呢?
“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
這一刻,他又想起了自己年輕時候領悟到的東西。
“原來我還是小魚啊。”
這樣想著,他便再一次開始了垂釣。
這一次,他已經不止是不放魚餌了,而是連鉤都沒放,僅僅只是垂了一截魚線,放到那干枯的河床上——在干枯的河床上釣魚,甚至連魚鉤都不放,這一次不止是鄉親們,所有人都覺得他是受不了打擊,直接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