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東西在頭腦中閃過,第一次聆聽天父的事跡、立志成為教義的維護者、得授神學學位、接手如今的職務,半生在能望見圣母大教堂尖頂的地方度過。
既然已經不知不覺探尋了那么遠,會不想知道最后的答案嗎?
但真到離理解神跡、天國只一步之遙,居然發覺心里沒想象的那么執著,好像披在盔甲外的針織罩袍,雖然華麗舒適,但覺得臟污沉重時,脫掉也沒有什么大不了的。
“不,我不想。”他無所謂于生后世界是否存在,無所謂于教會是否代表那個至高的意志,甚至無所謂于是否真實存在一個博愛世人的至高意志。
他為解決這個由自己最先發現的大麻煩而來,僅此而已。
格林調轉方向,朝石灘深處走去。
一時間沒對上頻道的克拉夫特困惑地與眾人跟上,不明白他到底不想要什么,但看樣子結果挺好,隊伍里的隔閡得以削減,不再逗留于外圍,決心向內探索。
向外傾斜的巖簇愈發密集、愈發高大,像被激起的波浪迎面潑來,重重林立。
大多數的巖簇上都被鏤出了神龕樣凹陷,工藝符合失落族群的特點。少許光芒進入時,偶爾會照出些泥濘蠕動、包裹著蒼白硬物的影子。
水流沒有隨深入消失,仍在腳邊徘徊不去,被狹縫間的壓力送達表面,從意想不到的孔洞、間隙涌出,瞬息消失在碎石鋪就的地面。
霧氣在石林間穿行,濕潤和陰寒外的信息混入其中,使人本能地提起警覺的殘酷氣味,令人心寒的深色污跡,同類生命流逝的信號。
軀體被某些東西撕裂的痕跡稀釋、氧化,簡化為一道斷斷續續的深棕色指引,將他們導向殘留物。
鍍著一層紅褐色的散碎骨骼,時間上還很新鮮。曾依附在上面的軟組織被“洗去”了——克拉夫特只能想到這種跳脫的用詞——像標本室里專門為保留特定部分而用化學溶劑處理的標本,“干凈”到極端。
布片和鎖子甲難舍難分地糾纏,紅棕色在編織線和鐵環間穿插而過,能看出與他們身上的屬于同一種。
驚人的出血量說明其曾遭受了怎樣可怕的遭遇,痕跡卻與預期中不甚相同。
來不及為另一隊人哀悼,格林與瓦丁查看后得出了共同結論:他不是被拖曳到這里,而是自己過來的。
看樣子是遭遇重創后,一路亡命奔逃,最終因為失血過多停下。曲折的路線走了好幾次彎道、回頭路,說明已經無力辨別方向。
克拉夫特征得允許后上前挑開織物,觀察整具因為失去連接組織散碎的骨骼,希望上面有些可以指示他遭遇了何種外傷的缺損,可以幫助了解他們即將面對何種敵人。
然而實際情況再次反駁了主觀臆斷,骨架沒有見到明顯缺損,反倒表現出不均勻的異常增生。
不在常見的關節連接、骨骺處,卻集中在左側下頜、肩胛、胸廓肋骨處,小半個上身表現出了方向、程度尤為離奇的骨骼結構變化。
新生骨骼像倒立的毛刺、冒出的針尖,狂野地躥生出兩到三橫指長度,扁骨表面到長骨骨干無一幸免,密集得幾乎看不出原本表面模樣。
它們戳入周圍臟器血管,從皮膚下穿出,由內而外地撕開了這具軀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