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戌時了,云府正院中仍亮著燭光。
曾氏撐著頭倚在炕邊,手里閑閑地翻著云老爺昨日換下的一件素面湖杭夾袍。
上頭不小心被燭燒了一個洞,云老爺清儉慣了,說這袍子穿的好,舍不得丟。
曾氏便想法子,看能不能繡些花樣來把這洞補上。
自家官人的衣衫,曾氏從來不假底下丫環的手,成婚那么多年皆是如此。
曾氏的奶娘李嬤嬤陪坐在對面,喝著丫環珠月捧上來的熱茶,
“娘子,那么晚就別看了,仔細看久傷了眼睛明兒日頭亮了再補吧。”
曾氏點點頭,“我省得的,左不過是在等官人回家,打發打發時間罷了。
嬤嬤若是困了,就先回房歇息吧。”
云老爺今個兒晚上散衙后被同僚拉去飲酒,他性情直率,跟下屬也稱兄道弟,一沾酒便不醉不歸。
曾氏心頭掛念,早早地備好醒酒湯在屋里等著。
免得云老爺半夜難受,暈了吐了的,身邊連個照顧的人都沒有。
曾氏摸摸手底那光滑的布料,借著燭光仔細端詳了一陣,突然想起什么,偏了頭來問,
“嬤嬤,佑哥兒晚膳用的可還好”
李嬤嬤連忙把嘴里的茶飲下,掏出懷里的汗巾子點了點嘴角,滿是皺紋的面上露出一點笑來,
“娘子放心,蘭芝來報我了,說二少爺用的香著呢,一碗湯竟然全用完了。
只其他菜還是老樣子,沒動幾筷子就撤下了。”
李嬤嬤孫女蘭芝說的話可不止這些。
她先指責了一通那送飯的小丫頭沒規矩,又抱怨二少爺竟也真的讓個燒火廚娘進屋伺候了。
要知道二少爺云佑愛干凈,規矩多,平日里連蘭芝她們也是不能近身的。
雖是名義上的大丫環,因著進不了屋,也只在院子里做些針線灑掃的活計。
李嬤嬤沒把這些話說與曾氏聽,她是曾氏的奶娘,慣會揣摩曾氏的心意,知曉什么才是曾氏現在看重的。
只要那小丫頭能哄得二少爺吃進去飯,那就比誰都強。
正說著話,院子里傳來響動。
卻是小廝林隨扶著云老爺回屋來了。
云老爺大半個身子都掛在林隨身上,腳步昏昏沉沉的,眼看是醉的不太清醒了。
曾氏連忙站起身迎過去,指揮林隨把云老爺放到炕上,嘴里忍不住嗔怪,
“官人怎么又喝這么多
林隨你跟在老爺身邊,也不曉得攔著點。”
又招呼珠月快把后院小廚房里溫著的醒酒湯端過來。
林隨點頭哈腰,苦哈哈地笑著,不敢逆曾氏的話。
只是一桌子當官的老爺,哪有他一個小廝說話的份啊。
云老爺躺倒在炕上,聽到曾氏的聲音又模糊地撐起腦袋,卻也不說話,只看著她傻笑。
片刻伸長了手出來,“娘子”
曾氏被他喚的面紅,一旁的奶娘李嬤嬤早已識趣地跟林隨退下了。
她便在云老爺旁邊坐了,端起炕桌上的醒酒湯,親自拿了羹勺喂云老爺,
“官人可起來用著點湯,廚房剛熱上來的。
吃酒吃多了就喝點熱湯,既解酒又養身子,這樣明兒早起才不會頭疼。”
云老爺半閉著眼,倚在炕幾上笑。
他一只手扯過曾氏的左手,放在腿上用大拇指摩挲著,大著舌頭說話,
“他們幾個又灌我酒我說不喝了,還非得要我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