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他們是去了翰林院侍講劉相公的府上。
劉侍講和云老爺是同一年出身的進士,關系一直不錯。
不比云老爺為人方正,這位劉侍講在朝上進退得宜,官運亨通,眼看著就快要進詹事府了。
此次劉侍講回鄉探親,云老爺便特地帶了他去拜見。
劉侍講自個的兒子是個不成器的,一見云佑,便目露驚喜,稱他“芝蘭玉樹,頗有乃父之風。”
又在席上考校過他的文章辭賦。
云佑雖然性子清淡,但自小由祖母云老太君親手帶大,不是那等不通世事的。
他祖母云老太君,手腕才智樣樣了得,當年皇位之爭,他祖父站錯隊。
是他祖母云老太君想了法子,四面奔走,以一介女流之身護住云府上下,才從那腥風血雨中安穩生存下來。
當下云佑微微笑著,應和著劉侍講的偏好答了。
他來之前,便已粗略讀了一遍這位劉侍講的文論奏章,答出他想要的答案并不難。
云老爺和曾氏眼里都面露滿意之色,劉侍講更是連聲夸贊。
又讓下人取了公筷來,親自給云佑夾了塊醉鵝肉。
說他俊采華章,前途不可限量,有朝一日必定能如鯤鵬一般展翅高飛。
云佑垂下眸子,看向碟中靜靜躺著的那塊鵝肉。
他和劉侍讀一問一答,時間耽擱太長,這桌席面早就涼透了,膩膩一層油脂附在鵝肉上頭,看著都提不起半點食欲。
劉侍講捋著胡須,笑著和云老爺敘當年的舊。
他娘親曾氏抽空警告地掃了他一眼。
有些事情,他知曉怎樣去做,但不代表他喜歡。
不期然的,云佑忽然想起之前史如意給他做的那碟果木燒鵝。
做好后,小女娃飛奔了大半個云府,就為了讓他能趁熱品嘗到“剛出爐的美味”。
擺盤精致,底下是酸酸甜甜的醬汁,烤的皮脆肉嫩,香味滲肉,吃到嘴里還暖乎乎的。
他靜靜地執了筷,把劉侍講夾過來的那塊醉鵝送入嘴里。
粗粗嚼了兩下,硬是逼自己咽了下去。
飲盡幾杯茶水,那油膩卻還似乎附著在喉嚨,讓人惡心。
回到云府,云佑還覺著胸口發悶。
他看著月色尚可,便決定出來吹風散步,消消惡心。
不知不覺卻走到了大廚房。
遠遠地聽著歡笑聲,鼻尖嗅到若有似無的酒香。
他今日自早膳用過一碗百味餛飩后,忙著冬至祭祖赴宴,一直沒吃過什么正經東西。
晚膳還硬塞了兩塊冷肉進肚。
現在被這豬肚雞湯的香味一勾,才覺出自己饑腸轆轆。
但云佑知曉自個兒不能過去。
長風能過去,他不可以。
他這個“二少爺”一過去,每個人都會變得不自在,他的出現,只會白白掃了他們宴席的興致。
“你回去罷。”
云佑對史如意輕聲道,她的親朋好友都在后面等著,他不應該霸占她太久。
史如意卻沒有動。
她歪了腦袋看他,似乎在琢磨他臉上的神情。
“二少爺
你今晚是不是不大高興呀”
她聲音軟糯,一旦這么輕聲說話,那話語仿佛在空中飄散開來。
一直飄到他心里。
云佑高深莫測地背著手,年紀輕輕就裝成了個小大人。
“沒有。”
怎么這年頭,活鴨子也嘴硬。
史如意在心中撇撇嘴,識趣地轉移話題。
“那你今晚晚膳用的怎么樣
宴席上有什么好吃的,有我做的好吃嗎”
又是這般耐心溫柔的語氣,好像在把他當小孩子哄。
明明比他還小上幾歲呢。
云佑莫名煩躁起來,不愿意聽到史如意這樣的語氣,故意硬邦邦地說反話。
“還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