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小的孩童蜷縮在竹簍里,蠟黃的臉上泛著不正常的紅暈。
額頭的血已經凝固,糊得半張臉都是。
“你可不知道,當時我魂都嚇飛了,尤其是榆哥兒旁邊”
韓宏曄一把奪過竹簍的榆哥兒,直往前沖。
那架勢,八匹馬都追不上。
劉獵戶滿腹話語堵在嗓子眼,認命撿起被韓宏曄丟下的鋤頭草鞋,背上竹簍小跑著跟上。
韓榆感覺自己身體懸空,風聲颯響,似有冰凌砸在臉上。
額頭依舊很疼,叫韓榆情不自禁地哼哼起來。
頭頂上方傳來渾厚的男音“榆哥兒撐住,爹帶你回家”
韓榆竭力睜開眼,依稀看到黝黑的下巴。
韓宏曄似有所覺,低頭發現榆哥兒醒了,欣喜之余收緊雙臂,為幼子構建一處避風港。
“榆哥兒別怕,爹在。”
聲線粗獷,卻讓韓榆有種回到誕生伊始,被研究員放入溢滿培養液的人造子宮里的錯覺。
溫暖。
安全。
沒有青面獠牙的喪尸,更沒有覬覦他能力的異能者。
舒適感讓韓榆手指輕顫,條件反射地攥住手邊的衣料。
動作細微,卻耗盡他所有的力氣。
眼皮漸沉,韓榆抵抗不住失血過多帶來的眩暈感,放任自己墜入混沌。
布滿擦傷的手滑落腹部,朝上的掌心里,憑空浮現一朵尾指長短的小花。
小花顫巍巍舒展著白嫩的花瓣,花蕊鵝黃,莖葉翠綠,稚嫩又無害。
有瑩瑩白光從花蕊涌出,沒入韓榆體內。
韓榆似饑渴的旅人尋得沙漠中唯一的綠洲,貪婪地汲取著。
不過轉瞬,灰白的唇色便紅潤兩分,呼吸也不再微弱。
再看那血肉模糊的傷口,隱隱愈合了些微,比尋常的救治更為快速有效。
韓宏曄兩條腿幾乎甩出殘影,一路上慌不擇路,撞到好幾個村民。
還沒進門就提氣大喊“榆哥兒受傷了”
這一嗓子,成功把韓家十幾口人招了出來。
韓家老大韓宏昊看到韓榆臉上的血,臉色驟變“老二你把榆哥兒送回西屋,我這就去找關大夫”
然而沒跑兩步就被叫住了。
膚色黝黑,身材瘦小的婦人站在堂屋門口,拉著一張馬臉“不許去”
此人正是兄弟倆的親娘,齊大妮。
韓宏昊深知齊大妮是什么樣的一個人,生怕她在這節骨眼上鬧騰,好聲好氣地說“娘,榆哥兒傷得重,他年紀小耽誤不得,得趕緊看大夫。”
齊大妮不以為意“不過破了點皮,去灶房掏一把鍋底灰敷上,保管明天就好了。”
韓宏曄眼里閃過怒氣“娘,榆哥兒比老三家芷姐兒還小幾天”怎么能用鍋底灰
齊大妮嗤了聲“榆哥兒怎么能跟芷姐兒比,看病要付診金,榆哥兒可值那個錢”
“我看榆哥兒都出氣多進氣少了,倘若看完大夫還是沒了,那銀子不都打了水漂不成不成”
韓宏曄的媳婦蕭水容恨不得撕了老太太這張臭嘴“娘您可別忘了,榆哥兒也是您孫子”
齊大妮撇嘴,又不是老三的兒子,榆木呆子一個,注定勞碌的命,死了就死了。
但她不敢明說。
老二固然敦厚憨實,多年如一日地老黃牛一樣干活供老三讀書,可要是知道她心中所想,難保不會心生芥蒂。
萬一他撂挑子不干了,她找誰哭去
她還等著老三考上狀元郎,給老韓家光宗耀祖,給她掙臉面呢
思及此,齊大妮忍著肉疼做出退讓“家里頭不是有傷藥,給榆哥兒敷上不就好了。小孩子身體壯實,哪用得著看大夫。”
誰知韓宏曄寸步不讓“不行,榆哥兒頭上的口子很深,家里的傷藥不管用。”
齊大妮快被一根筋的老二氣死了,剜了韓榆這個導致他們母子爭吵的罪魁禍首一眼“老二你別忘了,家里的銀子都在你老娘我的手里攥著,就算你找來了關大夫,沒銀子照樣看不了”
言猶在耳,韓宏曄這個被鐮刀幾乎削去半個手掌都沒掉眼淚的大男人霎時紅了眼。
許是被齊大妮的聲音嚇到,又許是感知到韓宏曄的負面情緒,韓榆不安動了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