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沒反應。
“阿容。”
夫妻倆成婚十多年,韓宏曄哪能不知她是在裝睡。
左思右想,還是覺得自己不經意間做錯了什么事。
否則他們之前明明說好過兩年再送榆哥兒去私塾,怎么方才沒跟他商量就問了榆哥兒要不要讀書,之后也一個眼神都沒給他。
有問題就得盡快解決,絕不能隔夜。
于是,他又戳了下。
這回蕭水容總算動彈了下,低聲道“下午我問了芷姐兒。”
韓宏曄呼吸一緊,手指抓住被角,半晌沒吱聲。
他不說話,蕭水容也不繼續往下說,就這么等著。
左右長夜漫漫,有的是時間慢慢耗。
蕭水容數了六十個數,終于聽到韓宏曄艱澀的聲調“是娘”
疑問句式,卻是肯定的口吻。
蕭水容用氣音嗯了聲,望著黑漆漆的房梁“我當時真想拿刀劈了她。”
戕害子孫,她也不怕折了壽,死后到地下無顏面對韓家的列祖列宗
心里有答案是一回事,真正聽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韓宏曄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攥住了,疼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他死死揪著被角,寬厚的肩膀直哆嗦,聲音也是“榆哥兒也是韓家的孩子,她怎么忍心”
娘她怎能這般狠心
先是讓榆哥兒受傷,又不準他找大夫。
到底有多大仇恨,才會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孫子去送死
難道是擔心他有了榆哥兒,以后不會事事以三房為先
還是因為不喜他這個兒子,才會對榆哥兒恨屋及烏
韓宏曄如墮冰窖,骨頭縫都冒著寒氣。
默然良久,又說“所以讀書”
蕭水容看不清他的臉,但不影響她直言不諱“有韓家兩位老叔公在,分家怕是不易,這點你應該比誰都清楚。”
“與其把事情鬧開,逼著你娘還榆哥兒一個公道,最后鬧得人盡皆知,讓韓家名聲變差,讓二房背上忤逆不孝的名聲,被外人戳脊梁骨,還不如借機為榆哥兒爭取來實打實的好處。”
雖說這件事是齊大妮有錯在先,可在這萬事以孝為先的大環境下,一旦他們鬧開,定會背上不敬生母婆母的惡名。
她自己無所謂,鈴姐兒幾個卻不能。
她娘家那邊就有一戶活生生的例子。
爹娘偏心老大,好東西全往大房扒拉,還差點害死二房的男娃。
老二忍無可忍,和爹娘兄長撕破臉。
最后公道是討回來了,可麻煩也隨之而來。
在老兩口和大房的不斷哭慘下,不少人同情弱者,指責老二一家不孝。
多年后兒女談婚論嫁,卻因為這件事嫁娶困難。
兒子三十歲才討了個寡婦做媳婦,兩個閨女一個嫁了鰥夫,另一個嫁了個病癆鬼。
沒幾年,寡婦跟人跑了,生的孩子還不是自己的種。
鰥夫對大閨女非打即罵,一次被推到桌角,磕到頭不治而亡。
病癆鬼倒是對小閨女多有憐惜,只可惜是個短命的,成婚三年人就沒了,連個孩子也沒留下。
事情過去十幾年,現在還常有人提起,對十里八村村民們的影響也始終存在。
但凡疼惜子女的,寧愿吃苦受委屈,也不愿把事情鬧大。
當然也有事成后名聲未受損的,卻只寥寥幾個。
世人為“孝道”二字束縛,蕭水容也不例外。
她不想賭那微末的可能性,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榆哥兒病這一場,我總覺得他像是開竅了,眼神沒有以前那樣木愣愣的。而且我能看出來,他很喜歡讀書。”
當問及想不想讀書時,榆哥兒渾身都透著股蓬勃向上的精氣神兒。
韓宏曄抹了把臉,悶聲道“是我對不住你們娘兒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