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迎煊質問他“你是我的兒子,你不去安洛斯軍校那你要去哪”
“是你的兒子,我就必須像你一樣去參軍,去邊境戰場嗎”傅炎熙也反問,“我不能選擇去做其他我能做或是我想做的事嗎”
“這就是你體能訓練成績下降的原因不想去參軍,那你倒是說說你想做什么”
傅迎煊前面話音還算平靜,不料說著說著,他忽地拔高了聲音“你享受到了比這世上絕大多數人都要優異的教育和資源,你就應該去付出、去犧牲、去驅寇殲敵,回報你的祖國我沒想過你一定要建功立業,但我不希望你是個懦夫如果你早說你不愿去參軍,那我絕不會為你安排訓練員浪費時間,好讓你去做你真正想做的任何事情”
“希望、希望”
傅炎熙同樣提高了聲量,扯著嗓子嘶吼“媽媽希望你能偶爾回來看看她,你做到了嗎她洗去永久標記的痛苦,不比你躺在這里少爺爺奶奶很支持你的事業,從來不開口求你回家,他們去世前卻把我當成了你,緊緊握著我的手和我說你回來了就好,而你又真的回家了嗎你知道他們有多希望最后再看你一眼嗎”
“難道我們都是沒有感情的機器人嗎”
“你什么做不到又憑什么讓我去做你所希望的事”
“如果可以,我倒是希望我別出生在傅家,你要做偉大的帝國上將、要一個不是懦夫的兒子,那你就別和媽媽結婚,別生下也會害怕、也會難過的我啊”
將心中的憤懣和苦楚一股腦宣泄出來后,傅炎熙看不清、也不想再去看傅迎煊是什么表情,就轉身沖出了病房。
他埋頭在走廊里狂奔,趔趄著跑到軍醫研總院花園的一處無人角落時才緩緩停下,坐在長椅上抹眼睛。
“哥哥,你是在哭嗎”
傅炎熙以為這里只有自己,沒有別人了,誰知眼淚剛擦到一半,他突然聽見有個小孩在喊自己“哥哥”。
傅炎熙抬起頭左右四周瞧了瞧,然后在一叢月見草背后發現了那個問自己是不是在哭的小孩。
他從月見草花叢間探出半個腦袋,銀發雪膚,白得有些晃眼,幾乎要融進光中,只有鼻梁架著的那副黑墨鏡是身上唯一一抹濃重鮮明的色彩。
而他沒聽見自己的回答,也不繼續追問,像個瞎子般笨拙地摸了摸臉上的墨鏡,請求幫忙“哥哥,你可以幫我看看這些月見草開花了沒有嗎我的眼睛剛做完手術。”
他是看不見嗎難怪戴著一副這么厚的墨鏡。傅炎熙心道。
這樣連舉手之勞都算不上的小忙,傅炎熙自然不會拒絕,他想著反正這小孩什么都看不見,便干脆連眼淚也不擦了,頂著滿臉的狼狽甕聲說“有花苞了,但是還沒開花,應該要等到傍晚。”
月見草一般從傍晚開始盛開,所以它又被叫做待霄花。
“謝謝。”銀發小孩向他道謝,“做手術的時候很痛苦,我哭了很久,每天都想著等我能看見了,就一定要來看看這些花。哥哥你也是因為做了手術覺得痛才哭的嗎”
“不是,我沒做手術。”
傅炎熙一邊回答銀發小孩的話,一邊垂首看了眼自己的手這雙手并不美觀,粗糙又干燥,掌心嵌著厚重的繭,那是經年累月訓練的痕跡,也是保護掌肉不再被磨傷的盔甲,然而不知道為什么,在給自己擦眼淚的時候,傅炎熙卻覺得手掌心無比的疼。
他神情怔怔地將原因告訴銀發小孩“我是因為和爸爸吵了一架。”
“那哥哥你可以在這里多坐一會兒,等這些月見草開花。”銀發小孩聽完就安慰他道,“它們很漂亮,或許你看一看,心情也會跟著變好。”
大概人在脆弱時,就是極其容易被一句關心的話撬開心房,尤其這句關心的話,還是出自一個萍水相逢的年幼小孩之口,而他的爸爸卻從來都不會說。
以前傅炎熙像想傅迎煊一樣成為帝國的將軍、民眾的英雄。
而現在,傅炎熙卻怕自己成為下一個傅迎煊。
他不明白,傅迎煊以前就是這個樣子嗎
那為什么在爺爺奶奶口中,他曾是令他們驕傲的兒子為什么在媽媽口中,他也曾是令她為之自豪的丈夫是流逝的歲月改變了傅迎煊還是邊境戰場的殘酷改變了傅迎煊嗎
如果原因是后者,那么他去了那個殘酷的邊境戰場,會成為什么樣的人呢倘若不去,他又會成為什么樣的人
尚未長大成年的少年始終思索不出答案,心理狀態、體能訓練成績卻在這些迷茫的思緒中一天天變差、一日日下滑。
“我曾經的夢想是成為一名軍人,為人民和帝國而戰。可是現在我發現我好像做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