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門婚事又不是突然從天而落,明明可以在出發平妖前就將一切安排妥當,絕不至于將高門下嫁跋涉至此的新嫁娘怠慢至此
“阿垣是怎么回事兒我記得謝家幾位公子里,就數他最為穩重周全,如今怎地”
“唉,逢此家中巨變,性子變了些也是正常。可嫁娶之事,到底不應該如此。”
一片竊竊私語中,凝辛夷側耳片刻,勾了勾唇,終于重新開口“既如此,請這位阿伯開門吧。明媒正娶,斷沒有不走中門的道理。”
車簾不動,聲自車廂中來,卻依然清晰“凝三,凝六。中門沉重,你們去助這位阿伯一臂之力。”
如果說之前種種,是知書達理的包容與退讓。
話鋒轉到這里的時候,卻已經壓滿了不容置喙
我堂堂凝氏嫡女在此,今日你謝府這中門,是想開也得開,不想開,也得開
兩名褐衣短褂的青年應聲而出,腰間的凝字牌與金褐色腰帶撞擊出清脆聲響。
路過那老仆時,兩人初時還作揖,旋即便已經越過那老仆,一人撐了一只手在紅銅大門上。
說一臂之力,就是一臂。
三清之力自指尖流淌而出,那老仆還未反應過來,木栓已經寸寸碎裂。
凝三凝六一左一右,恭謹撐開謝府中門。
中門已開,馬車上的新嫁娘卻依然巋然不動。
不等眾人疑惑,便有侍從自尾端的馬車上取來了數卷紅色織金綢緞,自地面一滾而出。
有布莊的伙計認了出來,低聲驚嘆,又與周遭之人解釋“那是鎏金緞,金線上都滾了真金,才能在陽光下閃耀出這樣的光澤。前段時間,太守家的兩位千金才為了這么一塊緞子爭到頭破血流”
他沒說完,但所有人都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
如此名貴的緞,在高門眼中,不過只配鋪路罷了。
那一匹匹被揮落在地的鎏金緞,像是在告訴所有人,縱凝家女嫁入謝府,她背后站著的,也依然是如今的高門之首龍溪凝氏。
待得那金紅的長路一直蜿蜒到謝府內堂,這位凝家小姐才終于肯向前傾身,虛虛踩在腳奴的背上,輕巧下了馬車。
她一身紅妝,裙擺上繁復至極地繡著并蒂金蓮與振翅的半面金鳳,腳登高履,頭上赤金點翠的發冠下,還有六對十二支金釵。
然而如此榮華富麗,卻也只是她那張姝色過濃的面容上微不足道的裝點而已。
跨過謝府中門的時候,凝辛夷的腳步微微一頓。
“龜蛇銜環。”凝辛夷的目光在紅銅大門兩側的怒目圓睜的輔首上落了一瞬“玄武辟邪,寓意倒是好的,可惜舊了。換新門栓的時候,多刷幾層瑞金吧。”
那兩扇朱紅的大門在她身后重新被沉沉合攏,掩去了一切窺伺的目光。
謝府極大。
昔日南姓高門之首的府邸,占據了幾乎小半個扶風郡。
出嫁之前,凝家已經遣了仆從來此,將整個謝府進行修繕。可時間到底太緊,到如今,才剛剛將府邸的前三進整理出來。
凝辛夷踏入大門,轉過影壁后,又換了軟轎。
這條路,她前世理應走過許多次。
有些恍惚的熟悉感從記憶深處浮凸一二,不及她細思,一股熟悉的、仿佛心臟被攥緊般的痛便席卷了她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