甬道長四十九丈。
天衍五十,其用四十有九的四十九。
那急急的腳步穿過這四十九丈,一路向前,聲音在兩邊甬道兩側的高壁之間回蕩,直至響徹整個謝府。
凝辛夷正站在甬道的盡頭一側,落下來微枯的藤蔓將角門一壁上的鏤空填充,將她的身影遮掩得嚴嚴實實,卻并不阻礙她看出去的視線。
家仆急急奔走相告,紫葵有些焦急地看向凝辛夷,卻見她的目光穿過角門,落在了甬道延伸出去的方向。
清晨的薄霧還沒有散去,呼吸間尤有冷意縈繞。
從薄霧中走來的那人身量極挺拔,生著一張莫約介于少年與青年之間的漂亮的臉,一頭鴉黑的發編起了一半入黑玉發冠,另一半則隨意地披散下來。
他穿著月白色交襟深衣,領口壓著細密的金色暗紋,再以沉金色寬腰帶勾勒出勁瘦腰身,分割出寬肩長腿,外罩一件石青色繡流云并貔貅紋的廣袖外袍。
時人喜佩玉,腰間常常環佩叮鐺,墜下無數瑣碎,更不必說素來喜浮夸的世家子們。
但謝晏兮的腰間只有一柄劍,所以行路無聲。
他的一只手很隨意地搭在腰間純黑纏金紋的劍柄上,石青色廣袖垂落的間隙里,露出一截膚色有些蒼白,線條卻遒勁有力的腕骨。
少年執劍破霧而來,這本應是極賞心悅目的一幕。
如果不是他手里提著一只被一劍斬斷了半截脖頸,死狀堪稱粗暴的妖尸的話。
他閑散搭在劍柄上的腕骨沾血,石青色廣袖外袍染血,斑駁的血漬從他的下衣襟一直蔓延向上,幾乎潑了半身,唯獨那張臉干干凈凈,金風玉露,英俊出塵,仿若剛剛下凡的謫仙。
薄霧讓他的發梢染了一層朦朧的水色。如此對比鮮明的血色之中,那雙過于漂亮的桃花眼里,偏又是一層帶著懨懨笑意的散漫。
凝辛夷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妖尸,輕輕皺眉。
人面狗身無尾,乃是一只彭侯妖。
妖牙如彎月,從已經烏黑的嘴唇里掉出來一半,觀其長度,這妖至少也已經是殺過數十人,已經聚靈的妖祟了。
彭侯嗜殺兇殘,若是此妖作亂,謝晏兮連夜趕平的妖是這彭侯妖,倒也算是情有可原。
管家慎伯剛剛趕來,就看到了自家公子如此姿態,有些顫巍巍問道“公子帶此物回來是何用意”
謝晏兮將手中妖尸隨手扔在地上,姿容散漫地抖了抖指尖上沾染的血“此物雖是妖祟,肉身卻大補。”
他的嗓音偏低,疏離且淡,許是連夜趕路的緣由,多了壓著點兒疲憊的沙啞,卻掩不住那一股像是天生帶來的漫不經心的味道。
“大、大補,然后呢”慎伯茫然問道。
“什么然后公子連夜帶著新鮮的妖尸趕回來,還不還快去燒水燉了。”謝晏兮身邊的侍從元勘理所當然道。
紫葵倏地睜大了眼,順著他的意思聯想下去,又看向地上那血肉模糊的狗身人臉,再也受不了這刺激,發出了“嘔”的一聲。
謝晏兮似有所覺,眸光流轉,挑眉落來一眼“誰在那里”
凝辛夷卻已經在同一時間收回目光,轉身道“走吧。”
紫葵還捂著嘴,有點懵“走走去哪里”
凝辛夷擺擺手里的平面圖“當然是去主屋候著,擺足架子,興師問罪。不然你覺得呢”
紫葵恍然大悟,深以為然。這些年她跟在凝辛夷身邊,別的不說,興師問罪這事兒,著實是熟練得不能再熟練。她忙不迭地追了上去,又想起什么,壓低聲音規勸“三小姐,不然咱們還是忍一忍,畢竟您現在頂著的是大小姐的身份而且你看這人如此兇殘,竟然要烹那妖尸”
凝辛夷腳步不停“怎么,這口氣,你覺得凝家嫡大小姐就應該生生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