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正是這樣,才反過來顯得人類之舉是多么的肆意妄為。
繁茂的菩提樹下,站了許多村民。
站在最前排的,是村里所有十二歲以下的孩童們。
孩童們茫然無知地倉惶四顧,只有在對上被某種陣法隔絕在他們之外的、母親的眼睛時,才能找到一點安慰。
沒有人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么。
菩提樹不知道。
白沙堤的村民們也不知道。
第一位孩童的血濺在陣法隔絕的陣壁上時,所有人的眼瞳都是凝滯的。
直到一聲悲痛欲絕的凄厲叫聲劃破空氣。
“不”
畫面是沒有聲音的。
但那些尖銳的絕望,卻分明穿透了時空,回響在了每一個人的耳邊
血一片片濺射。
村民們的悲戚,血淚與絕望都被無情地阻擋在了那一面陣壁之后,穿著平妖監官服的人仿若來自陰間的冷厲劊子手,直至將整個村子的孩童屠戮殆盡。
凝辛夷看到了阿朝的臉。
那一天,她頭上的雪絨團子在血泊中變成了猩紅,被打濕后,再也無法輕盈地隨著主人的步伐晃動。
許是已經認清了自己的命運,阿朝沒有抵抗,她甚至很努力地想要不哭,眼睛一直看向瘋狂拍打著陣壁的自己的娘親。
凝辛夷的目光落在阿朝臉上,已經通過嘴型辨認出了她在說什么。
“不哭”她喃喃著,想要沖自己的娘露出一個安撫的微笑“娘親,不哭,阿朝不怕,阿朝阿朝不怕。”
她反復重復著這句話,小小的身軀卻在血泊中不住地顫抖。
那些她自小相識熟悉的玩伴們的血逐漸匯聚成了一條蜿蜒的線,她蠕動向后,不想要觸碰。
可很快,這里便成了漫天血泊,她只能眼睜睜看著娘親納的青色鞋底被浸濕,旋即是鞋面上的刺繡小鴨和荷葉。
“阿朝不怕”少女細細的聲音有了恐懼過度后的麻木“不怕”
無數村民在陣壁后跪下磕頭,有人哀求那些平妖監的官爺們放了自己的孩子,但很快所有的哀求聲便匯聚一片,變成了哀求草花婆婆展露神跡,如過去在戰亂中那般,庇佑此處。
可草花婆婆始終沒有出現。
直到有母親的眼中流淌出血淚,直到那黑色的樹干被血色浸泡,直到最后一個小孩子也沒了生息,小小的身軀逐漸從溫熱變成冰冷。
直到那些身著官服的劊子手們冷漠地離開白沙堤。
天地一片愴然。
有風吹過。
風將菩提樹葉吹得沙沙作響,草木與血氣混雜,再編入了無數淚水的咸澀。
陣壁早已被撤走,但那些孩童的血卻也已經滲透進入了土地,將菩提的樹根浸濕,泡爛。
阿朝小小的身軀倒下,靈體虛影卻好似穿透了時空,看向了凝辛夷和謝晏兮的方向,再緩緩掃過一并注視著這一切的程祈年等人。
“大哥哥大姐姐”
“阿朝好疼啊”
嗚咽聲如泣如訴,菩提樹被鍍上了一層此前沒有過的幽光,那些從小兒的體內抽取出的天地之間至純的三清之氣順著直入云霄的樹干,沒入天穹,成為了兩儀菩提大陣的一部分。
白沙堤人不懂得那些官吏們所說的什么大義,什么天下,他們只知道,素來在亂世之中庇護他們的草花婆婆至始至終,都沒有出現。
“是連草花婆婆都放棄了我們這里嗎”有村民絕望呢喃“我們這里我們這里是成為了絕后的天棄之地嗎”
所有的孩童無一幸免,所有的母親都悲慟絕望,所有的父親都心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