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慶看著日子“這么早,起來練功”
小家伙從善如流的點頭“對對,練功。”
“你的燒火棍呢”
朱翊鈞扭頭就喊“大伴,我的棍子。”
“行了,”隆慶朝他伸出手,“走吧。”
這么著急忙慌的,怎么看也不像是要早起練功,這是趕著去偷聽。
到了正殿,朱翊鈞還想躲在后面偷聽,隆慶卻牽著他直接繞過屏風走到了前面。
今日早朝的主要內容,就是討論接觸海禁的事情。群臣議論紛紛,從交頭接耳到爭論不休。整個朝會,比長安大街還熱鬧。
隆慶坐在高臺上,一言不發。朱翊鈞用余光偷偷看了他爹一眼,甚至覺得他爹的神思已經飛走了。
這么吵是吵不出個結果來的,昨天隆慶說要將此事拿到早朝商議,也只是緩兵之計,這個結果,他心中也早有預料。
兒子希望推進的事情,他努力過了,實在不行,那也沒辦法。
等大家吵得差不多了,老成持重的徐階才緩緩出列,向正前方的隆慶躬身一拜“老臣以為,現在正是解除海禁的最好時機。”
他一句話給這件事定了性,其他爭論便顯得毫無意義。
李春芳和陳以勤對他態度的轉變表示震驚,隆慶也坐直了身體,飄忽的神思又重新回到大殿。
徐階陳述了他認為朝廷應該開海的理由,其實和昨天朱翊鈞對張居正說的差不多,無非是從經濟、民生等各方面考慮,只是,他的陳詞一看就是準備好的,自然比朱翊鈞這個八歲小孩說出來的話,更加讓人信服。
朱翊鈞甚至能聽出,這份發言稿應該是他的張先生寫的。
而他認為,徐階態度的轉變絕不僅僅只是這些拿到朝會上說的原因。昨天回去之后,張先生一定拿出了讓他不得不松口的理由。
驚訝之后,隆慶臉上露出欣喜之色,隨即拍板“這件事就交由內閣去辦。”
說罷,他就站了起來。太監高喊“退朝”,群臣跪了一地。
朱翊鈞也跟著跪下來,隆慶走過他的跟前,彎腰把兒子拉起來,牽著他轉到了屏風后面。
朝堂上只是一個決策,具體如何實施,還得下來之后,內閣召集相關人員開會商定。
后來,朱翊鈞查閱過大量福建送來的奏章,與張居正再次聊起這件事的時候,他才明白
,令徐階不得不答應開海的根本原因是,短短幾年時間,東南沿海走私商販迅速發展,已經有多個頗具規模的海商,朝廷若是再不放開海禁政策,他們之中極有可能再次誕生一個,甚至多個“王直”那樣規模的走私團伙。
王直可是有自己的私人武裝,在海外還有自己的領地,眼看著就要自立為王,發展出獨立政權。
這樣的土皇帝,有一個就已經讓大明吃不消了,多來幾個,皇上和內閣得天天愁得睡不著覺。
在這樣的形勢下,再堅持什么祖制,那就真的是不顧大明王朝和沿海百姓的死活。徐階不是嚴嵩,他有底線,斷然不肯背上這樣的千古罪名。
開放海禁,讓他們在朝廷嚴格管控下,合法進行海外貿易,對于這些海商,也是一種牽制。
就像徐澤民在奏梳中提到的“市通則寇轉而為商,市禁則商轉而為寇。”
不久之后,內閣就呈上了具體開海的方案。朝廷先以福建漳州府月港為治所設立海澄縣。
海澄縣建立之后,朝廷在此處開設月港洋市,允許商販到東西二洋進行貿易。
“王安,”朱翊鈞趴在書案上,頭也不回的喊,“把那本籌海圖編給我拿過來。”
王安小心翼翼的問“哪本”籌海圖編有二十多本。
“就是我這幾日看的那本。”
朱翊鈞話音剛落,書已經遞到了他的跟前,朱翊鈞的目光落在拿書的那只手上,那是馮保的手。
小家伙把書翻得嘩嘩作響,終于翻到了他想看的地圖。
那圖繪得太小,朱翊鈞扭著身子,歪著腦袋看了又看,馮保又趕緊給他遞了個放大鏡過來“殿下在找什么”
朱翊鈞接過來,不去看圖,反而抬起頭來,透過凸透鏡去看窗外的太陽。
陽光投在他的臉上,給他鑲了一道金邊,還能看到臉上細小的容貌,漂亮得仿佛仙境走出來的。一旁的太監跟了他這么多年,也看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