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換一個人提,或者換個時間,不那么操之過急,朱翊鈞一定會好好批復他,并虛心接納他的建議。
然而現在,他在這時候上這樣一封奏疏,有什么目的人盡皆知。
朱翊鈞偏不按他說的來,就要晾一晾他。
這封奏疏果然被朱翊鈞扣了下來,高拱問起,他只說“不甚解”,要仔仔細細多讀幾遍才能答復。
高拱知道他是故意的,但今時不同往日,他不再是東宮太子,而是一國之君。
高拱只想緊握內閣首輔的權力,又不是要造反,自然不能跟他硬來。
于是,也只能由他拖著。
朱翊鈞發現,他父皇當年的那句“不甚解”,還真挺好用。
國事有內閣,朱翊鈞還要繼續處理他父皇的喪葬事宜。
隆慶今年才二十六歲,正值壯年,沒想過自己會英年早逝,也沒有考慮給自己修陵寢。
朱翊鈞聽從張居正的建議,命禮部左侍郎王希烈帶著欽天監前往天壽山為先帝選擇陵地,選定了世宗永陵左側的潭峪嶺。
朱翊鈞要親自前往勘察,正值伏天,酷暑難耐,北京城今年格外炎熱,已經連著快一個月沒下過一滴雨。
因為隆慶駕崩,朱翊鈞情緒低落,臉上的笑容消失了,話也少了許多。
大臣擔心他的身體,怕他中暑,紛紛上疏勸他留在宮中,讓大臣去便是。
張居正明白他的一片孝心,上疏道“皇陵選址事關重大,陵地的風水又十分微妙,應考慮詳盡,廣集眾言。不如派遣禮、工一部大臣及科、道官各一員,欽天監通曉地理、陰陽官員等,再推舉廷臣中精于地理堪輿之術的官員一人,一同前往察看。”
朱翊鈞批了,但仍然堅持親自前往。
連張居正都勸不住他,別的大臣就更別提了。
于是六月一十一,朱翊鈞定下了他登極以來的首次出巡,目的是為父皇勘察陵地。
皇上出巡,本應是上千人的儀仗,但朱翊鈞下了道諭旨一切從簡,并指派內閣大學士張居正、司禮監掌印馮保、戶部尚書張守直、禮部右侍郎朱大、工部左侍郎趙錦等人一同前往天壽山察看。
天氣實在炎熱,御馬監特意在馬車里準備了冰鑒,給皇上解暑。一路上,張居正和馮保在馬車上陪著他。
到了郊外,朱翊鈞掀簾子往外張望。日頭太毒
了,田間農作物因為缺水,都垂著頭奄奄一息,龜裂的土地露出深淺不一的溝壑。
朱翊鈞問“土里種的是什么”
張居正答道“回陛下,應該是粟、豆一類的糧食。春天耕種,七月成熟,八月就可耕種宿麥,如此便可割谷種麥。”
朱翊鈞又問“什么叫宿麥”
張居正答道“麥子在南方兩年二熟,春分為種,處暑后收,成為旋麥。白露前種,芒種后收,成為宿麥。在京郊,農戶主要種植宿麥,便是一年一熟。”
一年一熟,肯定不如兩年二熟產量高,老百姓要吃飯,為了填飽肚子,便在其他時間種植粟、豆等農作物作為補充。
朱翊鈞天不亮就出宮,到天壽山的時候,未到午時,還不算最熱的時候。
他來到王希烈所選定的潭峪嶺,他大致看了一下,就否定了這處地方,而看中了另一處地方。
欽天監稱此地名為大峪山,東麓有一處建筑,其中紫光煥發,和氣郁蒸,門堂潔凈,宛若暖室。
朱翊鈞問道“這里是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