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敬修低頭“這一個多月以來,他沒有訓斥過我一句,我甚至都很少見到他。”
朱翊鈞搖搖頭“你很少見到他,因為他是元輔,內閣有許多政務都需要他親自處理。”
“他沒有訓斥你,是因為你科舉落榜本就消沉,他不忍心再責備你。”
張敬修喃喃道“是這樣嗎”
“是的呀,大哥。”張嗣修說道,“好幾次,夜里我看到父親提燈站在你的院門外往里張望,既擔心你,又不想打擾你。”
張敬修聽了這話,眼角不自覺劃下一滴淚來。
朱翊鈞又道“我專門讓禮部調來你的試卷看了看,寫的還不錯,只是,這次的主考官是馬先生,他剛正端慎,對先賢著作理解深刻,所以對考生要求嚴苛。”
“我想,并非你的學問不夠好,觀點與馬先生不符。”
“別灰心,三年之后,你一定能高中,我相信你。”
科舉考試,考的是八股文,八股文要以先賢的口吻做文章,只能引用四書五經的典故,并且還有嚴格的格式要求。
所以,平叛文章好壞,以主考官和閱卷官的主觀感受為重。
朱翊鈞這安慰的話,說到張敬修心坎兒上去了,尤其最后那句,皇上都說下一科他一定能高中,那他還有什么可擔心的,振作起來繼續讀書吧。
張敬修站起來,向朱翊鈞深深一揖“謝陛下開解,我心里好受多了。”
朱翊鈞點點頭“努力吧。”
“你們別跟著我”
花園另一頭傳來一聲呼喊,朱翊鈞循聲望去,一位老婦人和一群下人,追著一老頭,從樹叢后面跑出來。那老頭兒氣勢洶洶的,操這一口家鄉話。
朱翊鈞身邊除了張居正,劉守有也來自湖廣,勉強能聽懂對方說了些什么。
“我不要呆在這里,我要回江陵”
“快去,給我準備車馬,我現在就走”
朱翊鈞問張懋修“這老頭誰呀”
張懋修低聲道“是我祖父。”
朱翊鈞又問“叫什么”
“張文明。”
朱翊鈞嗤笑一聲“一點也不文明。”
“”
張文明在江陵,仗著兒子是首輔,飛揚跋扈,欺凌鄉里,張居正多次修書給江陵知府,要他秉公處理,不可徇私。
但張文明畢竟是首輔的親爹,知府不敢。去年冬天,張居正把父母接到京城一起生活,知府恨不得放鞭炮慶祝。
朱翊鈞看了一眼,他們兄妹幾人的神情,不難猜到,張文明像這么鬧騰恐怕不是一日兩日了。
張若蘭正要起身,卻被張敬修按了回去,他自己卻站了起來,徑直向祖父走了過去。勸阻的話還沒出口,反倒挨了張文明一頓罵。
“嚯”朱翊鈞實在沒想到,張先生那么儒雅謙和有風度的一個人,怎么會有個這么潑皮無賴的父親。
他招了招手,喚馮保過來,低聲在他耳邊說了幾句“大伴,交給你了。”
馮保走到張文明跟前“張老先生。”
張文明看著他“你是哪位”
張敬修介紹了馮保的身份,今上的伴讀,司禮監掌印,父親的好友無論哪一重身份,都讓張文明收斂了脾氣,客客氣氣的要將人迎進屋去。
馮保擺了擺手,道明來意“陛下聽說張閣老接父母入京城侍奉,朝會上當著百官的面,盛贊他一片孝心,還賜了恩賞。”
“可我剛才聽到你要回江陵,”說到這里,馮保皺眉,“陛下剛給了賞賜,您就要走,這可是欺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