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華山上,身材高大一身神袍的云暮色,眉間微蹙,靜靜地望著西邊。
看到她這個模樣,風娘心里微微嘆息。
向來行事果決的主人,因為先生變得猶豫。
她明白自家神主之所以如此,并非因為兩者之間的道侶姻緣,而是因為未來姑爺李往矣悟出來的新道,對于人間天地可能帶來的補益,讓主人一時有些難以衡量。
因為那一縷姻緣道契的牽絆,云暮色是九大洲第一個知曉李往矣,悟出了新道的人。
因為她的遮掩,只有境界與她相差仿佛,以及像葉歸人這樣得天下劍道氣運加身的極少數人,知道這門新道。
如果不是她暗中干涉,李往矣創出新道一事,只怕早已通過仙家邸報,傳遍了整個天下。
之前在南夢華洲,鎮壓中土神洲劍修凌焚天時,李往矣只露了一手,而與斬龍刀皇李天琊對決時,則遠在大洋深處,隔得太遠,哪怕有那一縷牽絆在,也難以看真切。
如今李往矣回到寒山書院,再以新道與葉歸人比試,則一覽無遺地落在了云暮色的眼里。
畢竟她乃是一洲神主,整個北止戈洲都算是她的道場。
風娘境界太低,無法隔著萬里之遙,感應寒山書院上的交鋒,但跟隨在側多年的她,卻不難猜到自家主人的心緒。
她想了想回道“主人,先生的變之新道,與三教百家的宗旨截然不同,對人間天地自然是極有益處的。”
“只是現在先生根基尚淺,還未踏上圣境,新道之道義、理念,想來也未完善,到底對人世能有多大補益,倒是不好說。”
“最重要的是,好像沒有時間讓先生來完善新道了。”
云暮色聞言,開口道“他的這個變之新道,不僅與三教百家的傳世宗旨截然不同,在剝去一切枝葉、細碎之后,還與儒家宗旨,乃是互為兩端的天敵。”
風娘有些訝然,旋即快速思索起來。
云暮色卻已繼續說道“儒家學說,從至圣先師開始,便追求的是一種定。”
“至圣先師說克己復禮為仁,約束自己是一種定,恢復古之周禮,也是一種定。”
“更不用說之后講究天地君親師、三綱五常的儒家學說,更是在某種意義上,淪為了維護天下倫常、秩序的工具,這更代表了一種定與不變。”
說到這里,云暮色頓了一下,眉梢微揚道“儒家學說在漫長歲月里,都為人間天地的繁盛,法度文脈的傳承,做出了極大的貢獻,有大功于天地與生民。”
“不過當儒學至強至大,壓過一切,成為萬法之宗后,其“仁義”宗旨再美好,也變成了一種守舊之學。”
“而李往矣的變之新道恰巧相反,主張萬事萬物、無時無刻都在變動,而且唯有不斷演變,天地人間才會更好。”
風娘聽完默然,半晌之后才說道“如此說來,先生的悟出來的變之新道,卻實與儒家學說,是天敵。”
“這是要有一場大道之爭啊。”
“一旦傳揚開來,就算先生出身寒山書院,乃是根紅苗正的儒家弟子,其他儒家宗師、圣賢,也肯定容不下他。”
“而儒門又是當今天下第一顯學,就算是佛、道二教也無法匹敵,那先生”
風娘突然很擔心起李往矣這位未來姑爺來。
云暮色已經收回了目光,不再關心寒山書院正在進行的比試了,轉身看向了東華山外浩瀚的云海。
風娘輕聲道“要是先生能夠徹底成長起來,成為大圣人,或許與儒門還有一爭的希望,現在他還是太年幼,根基太淺了。”
還有一句話她沒有說出來,那就是以變”之新道,與儒家學說之間的大道之爭一旦開啟,就算是主人也無法庇護得了先生。
畢竟自家主人雖然是北洲神主,甚至是天下神主,但畢竟勢單力孤,而儒門乃是無可置疑的執天下牛耳者,就算是自家主人攜天下神道與之相爭,也無有勝算。
“我決定了。”就在風娘擔憂不已的時候,一身神袍的云暮色開口了“原先的計劃,做一定的改變。”
“我給他爭取一點時間,至于能不能成長起來,就看他自己的了。”
風娘有些訝異。
主人之前的計劃,可是醞釀、籌謀了許久,也與一些人通過氣了,如今把人都請過來了,竟然臨時更改
云暮色吩咐“你去將他們請過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