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隔著只有不到十米,鄭大慶還是扯著嗓子喊,仿佛不喊不足以顯示他的熱情。
鄭大慶的臉上帶著濃濃的笑意,將皺紋一個個地全部都撐開,在燈光的照射下猶如千年老妖。
周新剛推開車門,卻并沒有下車,只是將屁股在座位上扭動了一下,將身子朝向門外。
鄭大慶呼哧呼哧喘著粗氣走到了近前,低頭看了一眼坐在駕駛室里的周新剛,對方的高度讓他很是尷尬,自己站著吧,就得俯視人家。
要知道對方可是臨城警察局第一大科的科長,妥妥的實權人物,豈是他一個小老百姓敢惹的
鄭大慶心里一苦,臉上的笑意卻絲毫未減,拿捏出一副十分享受的模樣,往地上一蹲,旋即從口袋里變戲法似的掏出一個綠色的煙盒,從中抽出一支向車里的周新剛遞了過去。
周新剛抬起眼皮看了一眼,這種煙因煙盒是綠色的,又叫綠錫包,俗稱“三炮臺”,同白錫包一樣,是當時十分流行的高級煙,五十支聽裝賣五角,二十支盒裝賣二角。
可他沒接
鄭大慶的臉上絲毫沒有感到驚訝,似乎早就猜到了這樣的結局。
周新剛又抽出自己的小囡牌香煙,鄭大慶蹲著挪了一步,給他點上。
兩種外形相同,但是味道卻截然不同的煙霧隨之在空中裊裊升起。
鄭大慶趁著周新剛回味的時候,忙道“周科長,您這次來,有什么吩咐”
“老鄭,兩年不見,你的腿腳慢了不少,是不是討小老婆了”
周新剛的話讓鄭大慶哭笑不得,他咧著一嘴黃牙道“看您說的,我都黃土埋了大半截的人,哪里還有什么心思討小老婆啊自從上次栽到您手里,我可是夾起尾巴來做人,從沒干過老本行。”
“您說您來就來吧,直接來找我就好了,干嘛非要整得我們村雞飛狗跳,不得安寧周科長啊,您給我個痛快話,我到底哪里又得罪您了”
周新剛吐出一個煙圈“唉,老鄭啊,咱們也是多年的交情了,不到萬不得已我是真不愿意麻煩你啊”
他一本正經,臉上的表情更加苦大仇深,“你是不干土夫子了,但是你帶著全村改行造假,把現在的古董行業弄得烏煙瘴氣,聽說連一些知名的行家都能看走眼,這是不是就有點過分了”
聽周新剛說的是這事兒,鄭大慶也是心里發苦。
他們祖祖輩輩都是靠著挖墳掘墓過活的,兩年前被周新剛抓了之后,便“痛改前非”“洗心革面”,帶領全村人換了行當。
得益于老祖宗傳下來的手藝,他們這些人不僅在尋穴打洞上極有天份,對造偽也十分熟稔。
想必是之前老祖宗從地下倒騰出的物件多了,見多識廣,而且很多物件出土之時便多有破損,為了賣個好價錢,老祖宗們便開始琢磨修復工藝。
久而久之,無形中竟然完成了從修到造的轉變。
鄭大慶之前確實是痛定思痛,覺得挖墳掘墓是大損陰德之事,造偽就不同了。
鄭大慶腦袋里沒“商品”這個概念,但他知道從他們手里出來的東西能賣錢,有的甚至還能賣大價錢,這跟城里那些工廠、作坊沒什么兩樣嘛。
嘗到甜頭的他,決意將村里人帶到“正路”上來
他是這么想的,也是這么做的,而且做的一絲不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