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醫生警告他肝部陰影擴大,他卻只是把診斷書鎖進保險柜,繼續每天工作十幾個小時。
最近連最信任的秘書都發現,他批閱文件時手抖得厲害。
松井直輝的職位之重堪比戰略要沖,他一手構建的間諜體系滲透至軍政商各界,掌握著日軍在未來戰場的耳目命脈。
每周直接向東京參謀本部匯報,這個位置若稍有差池,日軍將來對中國的戰爭便如盲人夜行。
深夜批閱文件時,松井直輝常對著鏡中憔悴的面容出神。
醫生開的藥就擱在手邊,他卻更愿意端起冰冷的清酒。
權力是劑蝕骨的毒藥——他比誰都清楚,卻比誰都戒不掉。
每次寫下辭呈時,總會被各地傳來的捷報勾起野心;
每次病發虛脫后,又被前來請示的部下們喚醒掌控欲。
東京方面有人得到了消息,并且上躥下跳地企圖取而代之。
大本營也三番五次暗示他如果實在無法堅持下去,是可以退居二線的。
可是,只要想到那些親手安插的暗樁、那些經營多年的人脈網,松井就會把辭呈重新鎖回抽屜。
畢竟,讓一個習慣掌控“千軍萬馬”的人放下權柄,比讓他放下屠刀更難。
此時,松井直輝雙目微闔。
所以梶原千春看他時,更加覺得蒼老了許多。
“老師,那個姓程的心志不堅,兩面三刀,要不……我一會兒就傳話給他……”
梶原千春并掌如刀,狠狠地一切,惡狠狠地道:“讓他想辦法讓石原先生永遠閉嘴。”
松井直輝的嘴角微微抽動,梶原千春馬上摒住了呼吸。
半晌,才傳來松井直輝冷冽的聲音:“現在情況尚未完全搞清楚,就盲目動手,你就不怕偷雞不成蝕把米?”
梶原千春遲疑地道:“但……萬一,我是說萬一,石原先生忍受不住酷刑……”
松井直輝驀然睜開眼眼,看向梶原千春:“如果,他真的受不住,向中國人屈服了,我們的損失也不大。畢竟臨城方面的情報網絡已經正在調整部署了,等中國人拿到了情報,并且做出行動,我們的調整只怕是早就結束了。”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要怎么做才行?
梶原千春似乎也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了。
說到底,她只是一個高級戰術特工,可是在戰略層面,卻根本無法和老師比肩,這也決定了她思維的局限。
下一刻,她舔了舔發干的嘴唇:“那…那難道就這么等著?”
松井直輝疲倦地吁了口氣,重新仰在椅背上,閉上了眼睛。
又過了半晌,松井直輝才低沉地道:“在確定了石原是否真的被捕之后,我們也可以做一些反制的措施。中國人處心積慮的為我們設局,我們為什么不能反將他們一軍?”
“千春,我已經讓三浦君在甄別了,咱們在臨城的情報網,哪些是嫡系,哪些是可有可無,哪些會是成為定時炸彈。這最后一種對我們最是有用。咱們不是干等著石原開口,或者是眼巴巴地等他玉碎的消息,要利用現有的牌進行反制,懂嗎?”
人的思維會隨著事情的發展而發生變化。
在得到石原熏疑似被捕的消息之后,松井直輝跟大多數人的想法一樣,是如何采取緊急措施,將這件事的影響降低到最低。
必要時候可以直接讓石原熏閉嘴。
而給梶原千春下達的命令,也是這個方向的。
但是就在幾個小時前,他忽然想明白了一點。
被動接招會越來越被動,必須要利用現有的條件進行反制破局。
石原熏的被捕是可以利用的,若是用好了,可以極大地消滅特務處的有生力量,如此石原熏的犧牲才是值得的。
老同事、老朋友一場,松井直輝覺得自己有必要替石原熏做點什么。
“懂了!”梶原千春何等的伶俐,立即就猜到了老師的用意。
松井直輝是她的主心骨,如今老師有了應對之策,她心頭也大大松了口氣。
只要老師有吩咐就好,那她就知道該怎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