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是你從臨城要過來的,他的能耐,你比我清楚!”
處座的手指重重地點在桌面上:“他能去哪里?上海?蘇州?揚州?臨城?這些地方都有他過去活動的關系網。甚至——”
他的聲音陡然變得更加森寒,“甚至南京!他就沒有可能潛回南京嗎?燈下黑的道理,你不懂嗎?!”
趙伯鈞感到后背的襯衫已經被冷汗浸透,緊貼著皮膚,一片冰涼。
他艱難地吞咽了一下:“處座明鑒!南京…確實也有可能。他在這里的時間雖然不長,對這里也很熟悉…”
“不是可能!是必須考慮到!”處座厲聲糾正他,“一旦讓他走投無路,或者心存怨望,轉而去找特高課的人……趙伯鈞,你想過那會是什么后果嗎?
他對特務處的運作模式、人員構成、秘密據點、安插的內線,甚至某些只有你這個級別才知道的機密,了如指掌!
他要是開了口,對我們將是毀滅性的打擊!這個責任,你背得起嗎?!我背得起嗎?!”
每一個字都像重錘,砸在趙伯鈞的心口。
他臉色發白,連連點頭:“是!是!處座,我明白!我立刻親自去辦!就是把江南幾市翻個底朝天,也一定在他接觸日本人之前,把他挖出來!”
“不是挖出來,”處座緩緩直起身,目光重新變得深不見底,語氣卻斬釘截鐵,“是清理掉。活的固然好,但必要時,可以就地處決。絕不能讓他落在日本人手里,也絕不能讓他開口。你,親自帶隊。我不管你去上海還是蘇州,或者就守在南京!我要看到結果,盡快!”
“是!處座!我保證完成任務!”趙伯鈞腳跟猛地一并,發出沉悶的響聲。
他不敢再有絲毫遲疑,敬了個禮,轉身幾乎是逃離般地快步走出了這間令人窒息的辦公室。
門輕輕合上。
處座依舊站在原地,目光重新落回那張寫著“清白難證,唯求自保”的紙條上。
半晌,發出一聲極輕極冷的哼聲。
拿起打火機,幽藍的火苗竄起,舔舐著紙角,迅速將其化為一小撮蜷曲的黑灰,落在冰冷的煙灰缸里。
……
特務處對面“悅賓樓”飯店,王韋忠拉上了房間厚重的絨布窗簾,只留下一條窄窄的縫隙。
他站在陰影里,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目光透過玻璃,精準地投向馬路對面那戒備森嚴的大院——特務處本部。
夕陽的余暉給灰撲撲的院墻和樓宇涂上了一層殘血般的暗紅色。
院子里走動的人影變得稀疏,換崗的哨兵踏著單調的步伐。
他的視線越過主樓,投向側后方那排熟悉的窗戶。
其中一扇,就在一棵高大蒼勁的老松樹半掩之后,那后面,曾是他揮灑了無數心血的辦公室。
此刻,那扇窗戶和他離去的那個傍晚似乎并無二致,窗框漆色,玻璃反光的角度,甚至窗臺上那盆半死不活的綠植模糊的輪廓,都依稀可辨。
或許已經有新的主人入駐,或許依舊空置,積攢著灰塵,等待下一個被命運捉弄的人。
一股極其復雜的情緒猛地攥住了他的心臟,酸澀、憤怒、不甘、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荒誕,幾乎讓他窒息。
曾幾何時,他是那間辦公室的主人,是那些在院子里行色匆匆、心懷敬畏者中的一員。
他曾在那個位置上,為了心中信念,運籌帷幄,晝夜伏案,處理過無數案子,下達過諸多可能決定他人生死的指令。
那扇窗,曾是他窺探外界風云、亦是外界窺探他權威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