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一狗還沒有往前走幾步,倫納德忽然注意到了什么,再次停了下來,轉頭向其中的一具流放者尸體走去。
那個人的眼睛好像動了一下。
克萊恩認出了這個流放者,這是他剛剛在思索者之椅旁邊擊斃的那個持槍流放者。
當時戰況比較激烈,克萊恩只是憑借經驗判定他已經死了,然后就去支援其他人,沒想到這人似乎還活著。
這就是現在剝離非凡力量的壞處,一切的判斷都回到凡人最基本的五感認知上。沒有了靈性直覺與占卜的輔助,即使有天使級別強悍的物理感官,還是有可能會被一些普普通通的表象騙到。
其實這個流放者也只是茍延殘喘,他的死亡已經命中注定,不可挽回。克萊恩伸手扒開他的眼皮,這才發現原來這個流放者兩只眼睛都是義眼,是以假亂真的電子貨,剛剛倫納德觀察到的眼球震顫,也只不過是電子設備受損故障后的抽搐。
流放者的傷勢很重,重到他早該死了。可是克萊恩近距離仔細觀察才發現,他的傷口中隱約露出一些光滑的人造構件這個外表看上去完全原裝的流放者,其實內臟大部分都換成了工業產物。
仿佛一具披著血肉的機器人。
和他露出的人造內臟形成對比的是,他的皮膚粗糙而枯槁,他的四肢瘦削而短小。這裹著人工內臟的血肉不像是有生命的軀殼,更像是輕薄的廢棄布料,隨意地卷著一堆粗糙的工業零件。
比起那個賽博瘋子和大衛這種企圖通過義體來獲得力量的群體,因為意外或病痛而舍棄原裝軀體、更換人造義體的人才是魯恩的主流。
對于普通貨來說,這種醫療救助級的人工器官只是一種血肉的“平替”。它也許有一些原生內臟做不到的事情,比如準確輸出監控數據,可替換性強,不會輕易地因為熬夜而突然抽抽,但也有一些血肉器官從不用考慮的麻煩,比如機械故障,儀器失靈,并發癥與排異反應,賽博精神病,外部電磁干擾等等。兩者綜合看來平分秋色。
克萊恩有些難以想象,命運到底給了這個流放者怎樣的痛苦與折磨,才讓他失去了這么多器官。是意外,還是病痛
又或者是貧窮
抽搐的義眼嵌在深邃的眼眶與濃重的黑眼圈里,讓克萊恩看著覺得有些熟悉,似乎每一個流放者都或多或少有一點黑眼圈。
不過人類當今的工業水平也拉高了醫療救助義體的質量底線,即使受到一定的外力沖擊,人工義體依然能穩定運行。這個流放者的人工臟器雖然受到了一些致命的破壞,但還依然頑強地垂死掙扎,為這具身體最后的動力。要是換做原裝內臟,這個流放者早已因為臟器受損而帶來的各種后果而昏迷致死了。
他能活到現在,多虧于克萊恩對義體者的戰斗經驗不足,以及相比賽博瘋子超越常人的運動能力與絨線帽的堅韌,這個流放者顯得更加平凡,讓克萊恩沒有往義體植入的方向想,于是也沒有進行轟擊大腦的極端補刀。
說起來似乎又有點黑色笑話的意味,這個義體者和他的同伴比起來,甚至顯得有些羸弱。反而那個帶著絨線帽的家伙,拖著破碎的身體一次又一次從死亡中爬出,甚至讓克萊恩認為他才是那個義體者。直到克萊恩依照倫納德的提示打爛他的軀體,內臟的碎片從可怖的創口中流出,克萊恩才發現其中這個人只是肉體凡軀。
紊亂的電信號最后刺激著這具破敗的身體,朦朧的意識對模糊的世界做出最后的反饋。
“我看見你們了我們看見你們了”
流放者的聲音支離破碎,他的臉部肌肉已經僵硬,損壞的聲帶發出失真的聲波。
“是你們殺了我們是你們殺了我們
“我們都看到你了我的兄弟姐妹們都看到你了
“你們無處可逃了
“嗶嗶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