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清歌掀起眼簾,漆黑眼眸如不見底的深潭,倒映著盛拾月的模樣,而后說“賜婚的圣旨就放在桌上,殿下既然不信,那就掀開看看,這到底是不是一場戲。”
盛拾月扭頭看去,熟悉的玉軸綾錦被置于木架上,旁邊的燭火明亮,將上頭的圖案清晰照映。
她心一沉,偽造圣旨可是死罪,即便是陛下最信賴的寵臣也不敢如此大膽,盛拾月咬了咬牙,懷著最后一絲僥幸,掀開被褥,腳步微虛地往那邊走。
寧清歌未曾跟上前,視線往對方未著鞋襪的赤足掃過,眉頭似乎輕輕皺了下,轉瞬又消失殆盡。
而盛拾月已經打開圣旨,直接忽略前頭的廢話,一目數行,直至瞧見無比顯眼的罪奴二字,她才驟然停下。
罪奴
既是賜婚,又怎么會提起這樣惡劣的字眼。
盛拾月雖不大關心朝政,可當年事情鬧得極大,以至于她都有所耳聞。
自古就有律法,無論是因家族受牽連的罪奴,還是主動簽訂了賣身契的奴隸,只要分化作坤澤或乾元,便可擺脫奴籍,更何況寧清歌還分化成極罕見的頂級坤澤,按以往例子,大梁還得給予大量賞賜。
可寧家當年所犯之事太大,分明已盛極一時的豪門世家,卻攛掇當朝太子謀反,并將三皇女、五皇女牽扯其中,最后全部被陛下誅殺于宣武門中。
事后,整個朝廷都受到大大小小的牽連,那三日,刑場的地磚都被血水浸透,腥臭無比,僥幸活下的官員如今提起這事,仍面色慘白。
故此,寧清歌的身份不同旁人,要是去除奴籍后,她能出宮做個普通人還好,可她偏又得圣上青睞,有心栽培。
寧清歌初為官的那幾個月,抗議的奏折堆積如山,朝廷與百姓都爭吵不斷,誰都不敢賭會不會再出第二個寧家,幸好有陛下支持和寧清歌不斷展現自己的才能,這才逐漸沒了抵觸聲。
故而,曾經的罪奴身份對寧清歌影響極大,哪怕至今日都有人時不時拿出嘲諷,可這怎么也不該從在一舉將寧清歌推到丞相之位的皇帝口中說出。
盛拾月三下五除二,草草掃完,心中那點僥幸徹底消失干凈。
除去那些套話,簡略之后就是簡單幾句話,罪奴配不學無術的紈绔,倒也正好,一人不檢點一人不知羞,那便連六禮都省了,抬個轎子進門,也免得旁人嗤笑。
在大梁,只有納妾才無需行六禮,借著夜色抬轎入門。
圣旨被放下,就連一向厚臉皮的盛拾月都覺得刺目,雙手無意識地在衣衫擦了下,她都可以想象母皇在得知此事時,是何等的震怒,能對一向寄予厚望的寵臣說出這樣的話。
“你”盛拾月遲緩轉身看向對方,張了張嘴卻又頓住。
寧清歌回看向她,面色一如之前的平靜,眼神帶著些許疑問,示意她直接說。
盛拾月不敢看她眼睛,分不清眼尾那抹紅是脂粉,還是在強忍著眼淚,她只能偏頭道“這圣旨是、是何時”
實在無法徹底說出,盛拾月抿了抿唇,剛想反悔說沒事,可寧清歌卻已猜到她想說什么,直接道“今日辰時,由伊大人在倚翠樓門外宣讀。”
盛拾月嘴唇碾磨,表情越發復雜,難以想象眼前這個清冷如皎月的坤澤,是如何跪在人來人往的青樓門口,接下這句句揭她短,將她反復刺痛的圣旨,反正她自個只有一想到那畫面,便覺得在被凌遲一般折磨,可寧清歌卻獨自承受下來。
而自己還渾然不知地安睡
不管之前發生了什么,盛拾月始終無法再維持之前怒氣沖沖的模樣。
“我、你”盛拾月挪著腳步往那邊走,視線落在那身衣裙上,莫名更刺眼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