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
他的胸膛正中,赫然插著一只冰寒鐵掌。五指萁張,活似繪本中厲鬼青臉獠牙的惡相。
不知是斷手余勢把他帶倒,還是他挾著嵌入胸口的鐵掌一并墜落。
當他倒下的一剎,血霧漫天。胸前,凹進一塊碗口大的血洞。漆黑,猙獰。
人們終于反應過來
就在他一劍斬斷顧云天右手的同時,對方的左手也徑直破開了他的胸膛。
這是顧云天盛怒之下殫精畢力的一擊,力道大到左手義肢也齊腕脫離,留在嵇聞道體內。
眼見自己雙腕皆斷,只剩兩根光禿禿的手臂仍保持著出掌的姿勢,顯得有些滑稽。顧云天瞠目欲裂,目中只剩入骨的狠怒,死死釘向嵇聞道
顯然,此人抱著必死之志的一擊,得到了更慘烈的報償。
那只斷手余威不減,穿透了嵇聞道脊背,露出精鋼指尖,血肉淋漓。
他的胸膛,空了。
爭相噴涌的血,頃刻間將他淹沒。
拂過皮膚的微風、與身體相接的大地、四散溢起的塵土他覺得自己正在化成這些無羈無絆的存在,或者說,正在死去。
然而無人知曉的是,血與肉、魂與靈一齊急遽消逝、背離自己的瞬間,他卻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
一路走來,他弄丟了很多東西,包括那個叫做“嵇聞道”的自己。可現在,他把它們統統找回來了。
就連那顆錯位而扭曲的心臟,也終于回歸本位。
彌留之際,他的視線仍停駐在江朝歡身上。但和這十五年來的日日夜夜一樣,落入他眼底的,只有江玄。
“姐夫,”
那個矗立在江邊的背影,周身燃燒著濃釅的血色,與霞光萬丈的天際融為一體。一如十五年前倒在地上的他,看向江玄之時。
可惜那時的他滿心執迷,心魔化成薄霧,蒙翳在兩人之間。
遮蔽半生,悔之已晚。
“我們我們是朋友”
我們是朋友。
這一次,不是問句。
因為,我不再懷疑。
此生所求,至死靡他。
掩映的血光倏然凝結。一同停在某一剎的,還有他釋懷的笑意。
我們本就是朋友,一直都是。
我從來都不是一個人,更不是沒用的人。
姐夫。
至少在這一次,我看懂了你,也證明了自己。
腥風刮過,所有人眼中湛出清醒。
最后一成
顧云天的內力只待流盡最后一成,便將蕩然無存。
因為嵇聞道這一劍,顧云天分神又受重創,真氣徹底失去控制,只能任江朝歡引渡到自己體內。而隨著一得一失,江朝歡內力已然積聚到曠古絕倫的規模,以建瓴之勢全然壓制了顧云天的垂死掙扎。
此刻,渾厚至極的真氣在他周身自然而然充盈著、鼓蕩著,鑄成了一道“銅墻鐵壁”,而內力枯竭的顧云天不僅無力反擊,也無法再傷他分毫。
半刻,只要再過半刻
可曾在發呆中就輕易消磨的時光,此時卻冗長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