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倫島的寂靜,是一種有重量的東西,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胸口。若是呆得久了,甚至會產生一種錯覺,仿佛自己的心跳聲也正在被這無邊的死寂同化、吸收,變得越來越微弱,最終會徹底消失在這片冰封的虛無之中。
隊伍沉默地前行,每個人都下意識地放輕了腳步,連雪橇犬都似乎被這氛圍感染,不再發出任何嗚咽,只是低著頭,奮力拉著雪橇,呼出的白氣迅速消散,不留痕跡。
隨著不斷深入,遠處那連綿的黑色山脈愈發清晰龐大,如同橫亙在世界盡頭的巨大屏障。山體呈現出一種啞光的、吞噬光線的漆黑,與覆蓋其上的皚皚白雪形成刺眼的對比。那就是黑曜山。
“傳說黑曜山是雪神用來考驗信徒的試煉之墻。”巴圖頭也不回地說道,他的聲音在寂靜中傳出很遠,“山是活的,有重重幻象…它們會鉆進你的腦子,映射出你心底最深的恐懼,或者最隱秘的渴望。”他頓了頓,聲音更加低沉,“只有保持內心純凈、意志像萬年寒冰一樣堅定之人,才能不受干擾,平安通過。”
諾文和卡尼亞下意識地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凝重和警惕。就連一直沉默的莉雅,冰藍色的眼眸中也閃過一絲極其細微的波動,她微微抬首,望向那越來越近的、如同巨口般等待著他們的黑色山口,旋即微微點頭。
終于,隊伍抵達了黑曜山的山腳。站在那巨大的、仿佛能吞噬光線的黑色巖壁前,所有人都感到自身渺小得如同塵埃。
巴圖停下腳步,從懷中取出幾個用不知名黑色獸骨雕刻成的簡易護符,分發給諾文三人,他自己和圖瓦獵手也各自佩戴上一個。“戴著,這是部落長老祝福過的奇物,能讓我們稍微清醒一點。”
踏入山口的剎那,光線陡然暗淡下來。
山體內部并非想象中的狹窄通道,而是一片廣闊得驚人的、由無數巨大黑曜石柱和參差冰晶構成的迷宮。巨大的黑曜石柱拔地而起,表面光滑如鏡,卻又深邃得映不出任何倒影。
四周、頭頂、腳下,隨處可見巨大而透明的冰晶,它們如同天然的鏡面,倒映出無數個扭曲、晃動的人影,將原本就復雜的空間折射得更加光怪陸離,難以分辨真實與虛幻。
前行了不到百米,幻象,悄無聲息地降臨了。
一名圖瓦獵手突然停下腳步,怔怔地看向左側一根巨大的黑曜石柱。石柱光滑的黑色表面,此刻竟然如同水面般蕩漾起來,浮現出一個模糊的、溫暖帳篷的影像,帳篷里,一個面容模糊卻感覺無比溫柔的女人正朝著他微笑招手,鍋里煮著熱騰騰的肉湯…那是他早已在暴風雪中逝去的妻子。獵手的眼神變得迷離,臉上露出渴望的笑容,下意識地就要朝那石柱走去。
“扎爾汗!”巴圖猛地低喝一聲,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另一只手用力拍打他胸口的骨片護符。護符散發出微弱的、清涼的氣息。扎爾汗猛地一震,清醒過來,再看向那石柱,哪里還有帳篷和妻子?只有冰冷漆黑的巖石。他臉色煞白,冷汗瞬間浸透了內襯,后怕地大口喘息。
另一邊,諾文的腳步也微微一頓。他聽到右側的冰晶叢中,傳來了一個熟悉而焦急的呼喚…
“父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