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云錦杜鵑交給練二娘后，老張又特意繞路到青竹堂西側，去醫館內將梁畫兒喊出來，問道:“你來云門已有些日子了，跟云少主相處得怎么樣？可有進展？”
“哪有什么進展。”梁畫兒撫摸著老騾短而粗硬的鬃毛，感慨道，“自我來到云門，就一直住在醫館內，哪有機會跟云少主接觸。就算偶爾碰面，也只是客套寒暄，根本沒機會深入交流。”
她拔了一些青草，送到老騾口邊，又道：“在云門的這段日子，我聽說了不少有關紅漪姑娘的事。她確實在蜃樓里待過，但她人并不壞。初次跟她碰面，還是她主動跟我打招呼，態度溫和，言笑晏晏，沒有一點門主夫人的架子。有一次，她跟丁玲學做紅燒肉，還特意給我盛了一碗，又問我是甜是膩，口感如何等話，讓我給出一些建議。她沒有因為我曾是巴山劍門的人，就對我冷眼相待，或是嚴加提防。她對我很照顧，很像一位鄰家大姐姐，我真不忍心去跟她搶男人。”
老張在一塊石頭上坐下來，抽出別在腰間的煙桿兒，一面往煙鍋里裝填煙絲，一面說道：“畫兒，你還是太年輕了，她心里怎么想，豈是你肉眼能夠看出來的？你退出巴山劍門不過月余，轉頭就來加入云門，莫說云少主他們，就算是外面的人，也只會以為你是同天會那邊安插過來的眼線。紅漪姑娘待你好，多半是想用人情收買你，這樣你就不好再做對不起云門的事了。”
梁畫兒搖了搖頭，說道:“紅漪姑娘不只是待我好，她待別人也一樣好。后廚負責燒火的老竇，因為買不到酒，對云少主心生不滿，見到他就翻白眼。紅漪姑娘聽說了這件事，就把練堂主送給她的青梅酒，拿去給了老竇。這青梅酒是練堂主自己釀的，別處買不到，之前跟葉大俠學劍的時候就聽他說過，這酒味道極好，是難得一見的佳釀。紅漪姑娘為了云少主，把一整壇未開封的青梅酒，全都給了老竇。老竇收了紅漪姑娘的酒，自然不好再對云少主翻白眼，但見面時仍是皮笑肉不笑，只有紅漪姑娘與云少主同行的時候，老竇才會露出真誠的笑容。其實，不只是老竇，好像云門里的人，都很喜歡紅漪姑娘，可見她本身就是一個很好的人。”
“可能是我多心了。”老張點燃了煙絲，深深吸了一口煙，又道，“不管怎樣，出門在外，還是要小心在意，不要因為別人給你一點小恩小惠就輕信于人，不然可是會吃苦頭的。”
梁畫兒點了點頭，問道：“老張，我娘她還好嗎？”
老張吐著煙氣說道:“你娘一切都好，不需你掛心，倒是你這里，實在讓人放心不下。前幾日同天會對巴蜀全境下達通告，嚴禁任何商戶或個人與云門進行貿易往來；蜀王府看熱鬧不嫌事大，又派兵封鎖了出入巴蜀的各處要道，擺明了是想讓他們兩方魚死網破。話雖是這樣說，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真正陷入危局的只有云門。你雖不是云門的人，但寄身在這里，不免要受到牽累，要不還是跟你娘說一聲，趁早離開云門吧。”
梁畫兒扭頭說道:“我何嘗不想離開，可娘鐵了心要讓我嫁給云少主，她肯答應嗎？以我對她的了解，她只會說局勢越亂越好，我可以渾水摸魚，從中取事，神不知鬼不覺。”
老張苦笑道：“知母莫若女。”
梁畫兒攥著一把青草，在老張身旁坐下來，道:“老張，我現在真的好迷茫，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該怎么走。我不想讓娘失望，可也不想去跟紅漪姑娘搶男人，可現實卻逼迫著我，必須要在這兩者中選擇其一，我該怎么做才好呢？老張，你主意多，能不能幫我想想辦法，讓我在不傷害紅漪姑娘的前提下嫁給云少主？等做了云門未來的門主夫人，我一定重重謝你！”
老張聽了這話覺得好笑，道：“我要是真讓你們母女得償所愿了，你打算怎么謝我？”
梁畫兒歪著腦袋認真想了一會兒，道：“我讓你做云門的堂主，怎么樣？”
老張哭笑不得，道：“我幫你難道就只是為了一個堂主嗎？”
梁畫兒攥著那把青草在老張膝蓋上輕輕打了一下，道：“老張，你別不知足，堂主不小了，云門總共也才三十六位堂主，再往上就是統轄三十六堂的正副門主，難道……你想當云門的副門主？”
老張擺了擺手，笑說道：“你快別糟踐我了！早在二十多年前，我就厭倦江湖紛爭，歸隱山林了。現在你讓我重出江湖，去跟這個斗，跟那個爭，一來我沒興趣，二來也沒那個心力。現在有生意就接生意，沒生意就去砍柴，日子過得不算富裕，但有酒有肉，又不用操心這那的，我很知足了。”
他將煙嘴兒湊到口邊，深深吸了一口，又吐著煙氣說道：“畫兒，我是看著你長大的，我們雖然沒有血緣關系，但在我心里，一直都是把你當親閨女看待的。如果能夠幫到你，我老張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可感情這種事是強求不來的，云少主喜歡的人是紅漪姑娘，我就算再怎么想辦法，也不能讓他放棄自己喜歡的人，轉而去娶一個才認識不久的女孩子，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梁畫兒點了點頭，道：“我明白的。可是，如果不能嫁給云少主，娘就會生氣，她一生氣就要抹脖子，我真的好怕，好怕……”說著說著，她又不禁掉下淚來。
老張安慰道：“畫兒，你別著急，讓我再想想辦法，你別忘了，我可是萬能的老張啊！”
梁畫兒含淚笑道：“是啊，你是萬能的老張，你連極為罕見的七日斷腸紅都能弄到手，這件事一定難不倒你！老張，我現在就只能靠你了，你可一定要幫我啊！”
老張笑著點頭，道：“畫兒，你放心好了，就算最后你仍不能嫁給云少主，我也一定會說服你娘，讓你嫁給自己喜歡的人。畫兒是我見過的最可愛的姑娘，我怎么忍心讓她過得不幸福呢。”
天色漸晚，老張不好久留，又囑咐了梁畫兒一些話，便趕著騾車踏上了歸程。
梁畫兒站在道路中央，目送老張遠去，直到人影消失不見，她才轉過身，正要回醫館，突聽一人道：“老張雖不是巴山劍門的人，但三天兩頭進出巴山城，與城內眾人大都相識，而畫兒姑娘你身在云門，卻在私下里與這樣一個人見面，是否妥當？這要是讓云少主知道了，你猜會發生什么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