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側的曹植看他面色不佳,送來一碟果品,父親讀罷新詩剛賜下的,想來能寬慰幾分。兄長從鮮果一路審視到他的眼睛,提了提嘴角:“多謝,不必。”
貞觀之風的成因和李世民的個人氣質是深度綁定的。雖然大家現在提起來都是魏征好魏征妙,大唐指定首席大噴菇,太宗說“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一段佳話傳頌千年,但諫臣美名千古傳的前提,是君主夠配合。
不配合的也有,但敢于以頭撞柱死諫的文臣實在不多,沒幾個人真拼出性命為傻der上司提建議。大多臣子只埋藏于史冊一角,或以另外的方式被人記住。
君不見大明一朝,嘉靖帝大禮議,文官集體諫諍,引經據典,皇帝用扣工資和免官輕飄飄打回來。左順門幾百個大臣跪請,嘉靖帝直接抓人廷杖,棍子一打,大家心不甘情不愿閉嘴了。
擺宗想立福王當太子,和主張立長的百官擰上了,國本之爭爭了十幾年,光首輔就耗了四個,這種情況能說諫臣沒進言嗎不可能的。
祖孫加起來擺了幾十年不上朝,這倆皇帝杵在這里,深刻體現人類物種多樣性。其中固然有大明皇權高度集中的緣故,但也能證明,只要上頭人不買賬,諫臣嘴皮子說破都沒用。
又是姓朱的。大明以前的人們陷入深深的困惑,朱家究竟是風水不好還是怎的,養出的后人一個賽一個的神奇,幾十年不上朝的皇帝都蹦出來了。
這朝文官也當真不易,宋時士大夫簡直難以想象,居然還有把跪請的數百文官下獄和打板子的操作,這這這,斯文喪盡啊大明天子欺人太甚,文人之風骨何在
“擺宗”二字宛若石破天驚,刻入每一代朱氏天子的腦海。眾人無師自通了“擺”的含義,本以為“堡宗”已是震撼絕倫,這擺子又是個甚么東西
朱元璋眸中帶火,想的卻不是這子孫在皇位上擺起來,而是文官。天幕也說了,大明皇權之堅前所未有,但后世天子和文臣相較,居然動輒拉鋸幾十年。
之前提到文與宦,天啟一朝那九千歲的權宦就已令人心驚,如今看來,大約是抬一個權傾朝野的太監才能與文人爭鋒大明文人當真膽大包天,天子之威勢何在
初唐在某種意義上,依舊承擔著重塑大一統的歷史使命。司馬晉帶來巨大的禍亂,南北朝分裂多年,楊堅建立的隋朝完成物理意義上的統一,但人心還沒有。或者說,還沒來得及凝固多久就又被隋煬帝打散了。
在直面隋朝的短暫輝煌和極速崩塌后,初唐的臣子們叩問皇帝,也叩問自我,大唐能否避開之前三百年那些短暫王朝的命運
大的時代背景下,聰慧的人會以史為鏡,像李世民在貞觀政要中以隋的滅亡為鑒,粗粗算來有幾十處。臣子們進諫也會用這樣的史實來論,大部分人的折子都是有公式的:歷史上的好皇帝怎么做吧啦吧啦,所以您應該這么做;暴君們如何如何,陛下要避開這種行為。
就和大家寫英語作文套模板一樣,貞觀臣子們也給自己的朋友boss小明民寫信,介紹周文王堯舜禹隋煬帝相關事跡,對小民提出建議,最后表達忠心,諫言就結束了。而東宮那些進諫吧,其實也沒有跳出這個框架。
世間善于納諫的雄主,共通之處是他們本身夠強大與自信。這種對自我的認知讓他們可以理智地聽取文臣的建議,放心地把兵權交給武將,因為知道自己牛牛噠,大家都是心甘情愿跟隨,不會生出旁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