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匡胤在堂中踱步。
天幕敘述的朝代越近,他心中的焦躁越難平。既盼天幕多說些宋,又惑于那經常被后人嘲諷的徽欽二帝,以及畏武將而弱兵的子孫。祖宗是個萬人叢中拼死一戰的鐵血漢子,平荊池,滅后蜀,定南漢,亡南唐,何至于斯
天色已昏,天幕準時到來,善戰的帝王歸于座上,沉默地看青史又過一頁。
從“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琉”到“古跡荒基好嘆嗟,滿川吟景只煙霞”,朱溫逼唐昭宣帝退位,后梁立,巍巍大唐歷二百八十九年,終究落下帷幕。
新的大分裂亂世到來,兵強馬壯者接連稱雄。如果說南北朝尚保留了一些衣冠體面,五代十國就是混亂而猙獰,舉目不見日光的鴉黑,歐陽修稱其為“天地閉,賢人隱”的時代。
提著屠刀的朱溫在白馬驛殺得血流滾滾,最終依然被兒子弒父篡位,李存勖興后唐,后人卻更熟悉他的戲與文,如夢令當真如夢。后晉石敬瑭許諾割讓燕云十六州給契丹,兒皇帝的罵名也傳了千年。
郭威迫太后授其監國之權,將士請見,他閉門拒之,軍士登墻越屋而入,請帝為天子,立后周。歷史總有輪回,待到他的繼承人柴榮死去,大將趙匡胤也學他來了一出陳橋兵變黃袍加身。
宋太祖兵鋒所向,如雷如霆,無不隕滅,建立了我國歷史上一個極為矛盾的時代,文采風流為后世傳,軟弱也為后世憎。
關于趙匡胤的死亡,歷來說法眾多。因其死亡的突然性與趙光義及其子孫上位后許多令人扼腕的操作,人們不斷懷想這位英勇無絕的開國帝王,企盼他的馬上剛骨也遺留給后人,能一轉大宋的傾頹之態。
沉吟的趙匡胤萬分驚愕,原以為那些軟弱皇帝是自家兒孫,終日沉思為何自己有這樣不成器的后人,如今天幕細論,居然是老二的孩子
聯想到老二往日做派,他先信了三分,但這弟弟究竟是如何得位的他建宋不久,如今還未對繼承人做出安排,但從天幕敘述口吻看死得突然,老二繼位亦有爭端。
李世民看著那句大唐歷二百八十九年落下帷幕兀自嘆息。將近三百年的王朝并不算短暫,但從那樣的盛世氣象到衰草荒土,他幾乎可以想見百姓經歷了怎樣的波折。
而天幕之前一直提到卻沒有細說的安史之亂,又在其中占據了什么樣的地位本以為知道大唐國祚幾何便足夠,但人終究貪心,知其然,又想知其所以然,后續那些亂世,能避開一點也是好的。
那些后唐后晉后周大約也是借個正統名頭,與大唐無尤。
春袍青草,庾郎年少,王維看著自己的詩映在天幕之上,原寫盛世氣象,而后緊隨的卻是末代王朝中的煙霞一夢。盛世不長久,功名皆縹緲,無邊身不見如來。他捻了捻珠串,又堅定幾分隱世念頭。
唐后亂世,割據一方的野心家或雄主雖聞天幕,依然故我。有些推翻盤算提前起兵,有些殺了他人,又被新的勢力屠戮,石敬瑭聽著后世唾罵不以為意:“后人知道些什么,且顧眼下”
只要能贏了李從珂,為契丹做哈巴狗兒也不在乎么手下到底有按捺不住的將士,當夜便結果了石敬瑭,劉知遠趁亂自立。
朔風卷黃沙,郭威勒令養子必殺趙匡胤時,另一位面的郭榮扶起手下將軍:“不以來日罪,奪君今日功。”
浩蕩川流,滾滾風煙,往分久必合的路上行去。
宋太祖目前流傳最廣的兩個臨終故事,一是燭影斧聲,趙匡胤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召弟弟同飲,其他人于燭光中看見趙光義離席避讓,聽見帝王用柱斧戳地讓弟弟好好兒做,四鼓時分天子離世,晉王趙光義登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