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噓”哥哥同樣壓低聲音,“你躲在這里,聽見我讓你跑的時候,轉頭就跑。不要回頭,聽懂了嗎”
宿流崢抓住哥哥的手。
“我是兄長,你必須聽我的話。”
可是他沒有聽話。他扯下了蒙住眼睛的布條,黑暗之后,他第一眼看見地就是哥哥被老虎啃咬的畫面。
哥哥甚至連那一聲“跑”都沒來得及說出口。
宿流崢猛地睜開眼睛,黑色的瞳仁中有黃白相間的虎紋。
扶薇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陪在他身邊。
“后來我娘病了。”宿流崢聲音越來越沙啞,“她時常發燒,每次病糊涂了就把我認做哥哥。”
“我學著哥哥的樣子和她說話,只有這樣我娘才不會哭,會笑。”
“我娘只會對著哥哥笑。那我只能成為哥哥。”
扶薇慢慢聽懂了。一個十歲的孩子為了讓母親從喪子的悲痛中走出來,開始扮演他的雙生兄弟。可是他哥哥的死,不僅是他們母親的創傷,更是宿流崢的創傷。
他沒有去治心里的血窟窿,就要努力去扮演自己的哥哥去治愈自己的母親。
可在扮演哥哥的過程中,是不是一次又一次讓他去回憶那仿佛噩夢般的一天
扮著、扮著,他就真的堅信自己的哥哥還活著。從此陷入一分為二的精神狀況。
“我娘說,她后來發現我變得不對勁,意識到了問題嚴重性,想要糾正我。”宿流崢不大記得這些事情了,只是轉述母親的話,“她說每次糾正我,我都會發燒昏厥陷入昏迷。后來她就陪我演了下去。”
扶薇安靜地聽著,心里說不清什么滋味。
“那你如今怎么清醒了”扶薇問。
宿流崢轉過臉,盯著扶薇,又問了一遍“你離開水竹縣那天到底跟我哥說了什么”
“嗯”
宿流崢扯起嘴角露出了一個有些古怪的笑,他說“因為我哥死了,所以我清醒了。”
他強調“我沒有另一個我的記憶。但是我知道你肯定欺負了另一個我。”
他再重復“你把我哥氣死了。”
四目相對,扶薇望著宿流崢的眼睛。好半晌,她轉過頭,目視前方。寒風拂面,吹著她,將她的鬢發吹得凌亂。
再也沒有人會動作輕柔地為她掖好鬢發。
扶薇曾無數次
想,宿清焉當真是一個完美無缺的人。原來他的完美,皆是因為宿清焉在宿流崢的心中是個完美的人,在扮演宿清焉的過程中,宿流崢演出一個完美的哥哥形象。
扶薇忽然笑了。
怪不得她無數次覺得宿清焉完美得不像真人。
怪不得她覺得江南小鎮與宿清焉的一切宛如一場瑰麗的夢。
宿清焉,本來就是一個不存在的人。
世間早無宿清焉。
“你哭什么”宿流崢問。
扶薇慢慢轉過臉,望向宿流崢。她從來不愿意人前落淚,即使曾經以為宿清焉墜崖死去時,她也只能借著那場大雨的遮掩落淚。
今朝望著宿流崢,她淚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