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白天定好了房子,和房東約定第一天來簽合同,然后在閃爍的路燈下步行回家,擁擠的小房子里,陸鳴知正在用幾個大紙箱打包行李。
“白天,快來看看這些衣服你還要嗎”陸鳴知忙碌著說,“這衣服你從高中就在穿,穿了幾年了,要不就扔了吧”
陸白天點了點頭,走過去,沉默地幫她一起收拾。
她看著那些曾經不舍得扔掉的衣服,有的已經洗變了形,有的則布滿洗不掉的油污,被她當做了工作服。
她捏在手里半晌,然后依舊將它們好好地放進箱子。
陸鳴知察覺了她低落的情緒,放下手里的東西,上前拉陸白天的手“白天,你怎么了。”
最近按時吃藥,病情有了好轉,發作的頻率變低,她越發能看得到女兒的辛苦。
她將女兒拉進懷里,瘦瘦小小的身軀,一抱就能抱個滿懷。
“有人欺負你了嗎”陸鳴知情緒開始激動起來,她力氣變大,抱得陸白天喘不過氣,“媽媽去”
“沒有。”陸白天說,但她沒有掙脫陸鳴知,只是輕聲道,“媽媽,真的會有人喜歡我嗎”
陸鳴知一怔,她緩緩松了手,許久才道“為什么不會呢我們白天這么好。”
“哪里好我不知道,我什么都沒有。”陸白天眼神茫然,紋絲不動,“我本身就是個錯誤,我會拖累所有人。”
陸鳴知嘴唇翕動,她扶著陸白天的肩膀,去看她的臉“你胡說什么呢啊白天。”
“你”
“難道不是嗎。”陸白天說得很認真,她漂亮的眼睛看著陸鳴知,“如果沒有我,你在離開那個男人以后就可以回家,就不會被姥姥姥爺趕出家門。就算不回
老家,你也會有新的幸福,”
陸鳴知一時語塞。
她從來沒見過白天這樣,陸白天是世界上最乖的孩子,乖到她能用稚嫩的肩膀撐起生病的自己,乖到可以承受自己一切的情緒。
原來她一直都是,這樣想的嗎
陸鳴知只能不斷地摩挲著白天的肩膀,她不知道說什么,只能眼淚橫流地搖頭。
她開始悔恨,如果不是自己生病多年忽略了陸白天,她怎么會有這樣的想法。
“不是的,白天,這不是你的錯”
“為什么會有人喜歡這樣的我呢。”陸白天自顧自地說,她好像很累很累地癱坐下來,說的話意味不明。
“白天,是不是有人和你說什么了白天”陸鳴知去拉扯陸白天的手腕,“你告訴媽媽,是不是有人來找你了”
“是不是那個男人,他來找你了”
陸鳴知的聲音越發高亢,她手抖著摸出手機,試圖打電話,被陸白天抬手奪走。
“沒有,媽媽。”陸白天說,她還在強撐著意識安撫陸鳴知,“我只是有點累。”
有點累,也有點亂,她不能去想許黎明的臉和她離開時的失望神情。
她不理解許黎明為什么會說喜歡自己,明明沒有人會喜歡自己,是因為錯覺嗎,還是一時的好感。
她真的很喜歡許黎明,從很久很久以前。
她不想讓許黎明不快樂,又不能用這樣一個殘破的自己去攪亂她的生活。
“我只是有點累。”她說。
收拾東西收拾到了半夜,陸白天沉默地給陸鳴知倒好了藥,看她吃下,然后在女人濃烈的目光里關上門,回到已經被清空了的房間。
她坐在床上,抬手揭下床頭被海報蓋在下面的,那張留著許黎明字跡的紙。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我給你瘦落的街道,絕望的日落,荒郊的月亮。我給你一個久久望著孤月的人的悲哀。
她用什么才能留住她。
怎么用她貧瘠的一切。
夜深了,高樓聽不見蟬鳴,但偶爾能聽見幾聲鳥叫,不知道是什么鳥,喊得凄厲哀傷,許黎明拿著一杯酒站在陽臺上,夜風吹得她鼻尖冰涼,酒又燒得腸胃滾燙。
這已經是最低濃度的調酒了,但對許黎明來說很有效果,至少短暫地麻痹了神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