尷尬人又遇尷尬事。
昨晚小酌以給雙方互添黑歷史而告終。
堂堂開國皇帝,尸山血海走了幾遭,人殺了不少,血流了不少,竟然還會情不自禁地流淚,這讓姜榕恨不得將目擊者柳溫丟到深山老林。
而柳溫呢,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心無掛礙,飄然若風,仿佛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人,莽夫皇帝流淚,他竟也跟著流淚,此刻尷尬不已,恨不得躲進深山老林。
都是對方鬧的,這兩人不約而同地在心里指責對方。
但將責任推給對方后,兩人又想起無意識提到的那句“世間諸人,無一不苦”。
世間諸人,無一不苦。
皇室只有被追封的王,沒有活著的王爺,甚至連郡王也沒有。
柳溫現如今上無父母叔伯,下無兄弟姐妹,又無妻子兒女,只有一人獨行。
二人見到的聽到的像他們這樣的人何止千千萬
兩人一路打到人世間的至極,卻發現這不是終點,而是另一個。
后之視今,亦猶今之視昔。
若打不破三百年來紛爭動亂的循環,大周也會如前梁一樣雨打風吹去,姜榕的妃嬪兒女也會如前朝在今朝的一般處境。
無怪乎淑妃不愿生子。
但是豪言壯語已出口,由不得二人后悔退縮。
上午,群臣百僚連綿到帳篷之外,竊竊私語,不懂為何皇帝要停下行程,又為何要召集他們。
難道是向他們公布淑妃有喜的消息
這這這也太胡鬧了。
陛下已有一子,且淑妃非皇后,若真這樣,那可要好好勸諫。
于是,不少大臣開始冥思苦想,在笏板記下只有自己看懂的標記,以便回去謄寫拔個統籌。
姜榕坐在御座上,柳溫是下首第一人,兩人不約而同地斷片了,忘記昨晚的哭與笑,假裝什么事情都沒發生。
幸好這兩人臉皮都夠厚,心也夠黑,竟然都演得天衣無縫,恰若一對相得的明君賢臣。
“朕繼位半載,終日思考前朝諸代為何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久思而不得,問計于諸卿,望諸卿教朕。”
姜榕神情沉穩,聲音洪亮如鐘“中原戰亂不熄,百姓流離不止,白骨露于野,三百余年終無人能復前代輝煌。”
“朕請諸卿暢所欲言,陳國之利弊,數朝政得失。我本布衣,蒙天不棄,忝居人君之位,愿與諸卿追慕前朝風華,共創四百年之太平。”
說罷,姜榕起身,朝眾人長揖不起。
大臣們被皇帝的話震撼得恍恍惚惚,而又熱血沸騰,須發僨張。
這三百年的世道爛透了,但是黑暗中依然有無數人在認真而努力地尋求出路。
姜榕的話鉤沉出公卿大臣隱藏在心底的祈愿,他們無不重現年少的狂熱。
不用說那些出生布衣的將領和官僚,就連被譽為“流
水的皇帝,鐵打的世家”中那些世家子也渴望長久的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