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描紅是你阿翁給你寫的”袁皇后看到上面的字跡有些意外,雖然袁充很久沒寫這么平整的大字了,但她還是一眼能認出是袁充的字跡。
沈舒點點頭“我才開始學字,用字帖尚早。”小孩子一開始都要描紅的,在這個不能復印的時代,最費的就是大人,最考驗的也是家庭的知識水平。
這也就是為什么士族掌權下的寒門難出貴子,只能靠軍功起家的原因。因為他們連書都沒有,連最基本的蒙學都很難給子嗣打好基礎。
也就是袁充沒有孫子,才便宜了沈舒。
“你阿翁的字自能算是中品。”袁皇后毫不客氣道,“跟著你阿翁學,你難入上品。”
沈舒
“袁氏雖然和王謝齊名,但書道上差之遠矣。”袁皇后又道。
沈舒沒有放下筆,繼續臨帖,平靜道“我又無需爭什么書道上品。”
“說的也是,只是有些才名也是好的。”袁皇后想了想又道,“陛下私庫里還有鐘王真跡。”
沈舒嘴角抽了抽,她一個剛學寫字的人用得著看鐘王兩位大神的作品嗎
“你現在用你阿翁的描紅尚可,等日后還是要用大家之作。”袁皇后看著沈舒點道,“陛下不喜小王之書,推崇鐘元常、王右君之書法。”
沈舒知道袁皇后這是在向她透露雍帝的喜好。
前齊之時小王之書要蓋過大王書法,時下也多追求王子敬書法之瘦美,倒是雍帝審美與眾不同,極力推崇鐘元常和王右君,甚至前者還要勝過后者。
此事沈舒有過耳聞。
“從母覺得陛下為何獨愛鐘元常”沈舒問道,“我聽聞陛下時常感嘆江東無鐘元常真跡,引以為憾。”
這個袁皇后從未想過,在的心中喜歡就是喜歡,哪有那么多為什么
“我聽聞陛下不習書,倒是鐘愛詩文,還開新詩體之先河。”沈舒又道。一個不習書的人為何總是評論書法還讓人去大張旗鼓地搜尋鐘元常真跡。
可沈舒這么問,袁皇后還是認真想了想道“陛下言元常古肥,今人學書譬如楚音習夏,不能無楚也,王右君學鐘元常,小王學王右君,后人又學小王,若如此下去,世人終不能及小王。”
沈舒聽到這番言論,眸光一閃。
“故大雍人人學小王,便會越學越差,莫說不及小王,便是前齊書法也不及。”沈舒一字一句道,“書法不及前齊,陛下之國又能及前齊否”
袁皇后一驚,她從未想過這個問題。
“陛下喜鐘元常,并非真愛鐘元常之書,不過是借此扭轉大雍書風,扼殺前齊影響,樹立帝威。其次便是希望南雍不僅在書道上能夠返古歸真,于國道上也是一樣吧。”沈舒大膽地猜測著雍帝的意圖,“返古歸真,方弘盛世。”
雍帝為何追尋返古歸真,求的便是古之圣賢所說的垂衣拱手而治的盛世。為了達到這個盛世,他不可能真學古帝王,時代不一樣,也學不了,真要當堯舜,估計他早就被滅國了。
為此他只能借古開今,因為他在詩體的改革上就明確地表現了這點。
雍帝不是要復古而是要開新。
在開新的過程中,雍帝試用了很多辦法,比如宗室皇子鎮要藩掌兵權,比如寒人掌機要,再比如武將執權柄,也確實得到了很大的成效,最明顯的就是皇權重歸帝王之手。
這是政治上,思想上雍帝也想要摒棄在戰亂中百姓心中崩潰而逐漸不信任的儒學和老莊之理念,將佛學大肆宣揚。
可以說雍帝做了很多努力,他的每一步看似荒唐的舉措都是有著極濃的政治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