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
在混亂的時間,混亂的記憶和混亂的自我之間,內拉特基林輕聲開口了,他的聲音細如蚊蠅。
“是你。”
“對,是我。”長官說。“那個在戰前和你溝通過的索羅西亞人,你終于認出我來了,上尉。”
“為什么”內拉特基林艱難地問。“這是某種報復嗎”
“不,這不是。”索羅西亞人笑了。“如果我想報復你,你不會在這里和我說話。但我其實完全有正當的理由去報仇,你同意這件事嗎”
內拉特基林沉默了很久,才輕輕地點了點頭。
“我同意。”他承認并重復了起來。“我同意,你們完全有報仇的理由和權力。”
“所以,這不是一場有預謀的報仇。”索羅西亞人笑著搖搖頭。“別誤會我,上尉,我不是個圣人。如果有機會,我一定會殺了你。”
他抬起手,神秘地指向了他的頭頂,黑暗中空無一物,此刻卻突如其來地傳來了鐘聲。不,或許這鐘聲從未離開過。
“將我們從萬古長眠中喚醒的祂賦予了我們這神圣的權利,你可曾聽到鐘聲那就是祂的宣告。復仇是神圣的,是至高無上的,任何一個理智尚存的人都不應該容許他的仇人在世界上繼續貪婪地呼吸。”
他停頓了,那雙倒映著黃昏之色的眼睛突然滿溢悲傷。
“你知道我為什么遲遲不動手嗎”索羅西亞人悲傷地問。
“為什么”情難自禁地,內拉特基林問出了這個問題。
他的思緒仍然混亂,他仍然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跟誰講話,又身處何方。可是,他并不是那么在乎。說真的,他不是那么在乎這件事。
阿爾卡斯法爾在荷魯斯面前低聲下氣的卑躬屈膝模樣閃過他眼前,影月蒼狼們那帶著俯視的友好微笑劃過他的腦海
還有他們的聲音,那帶著幫派用語的輕佻聲音“就這么做吧,表親,沒什么難的,凡人就該為我們犧牲。”
“因為你還不是個十足的混蛋,因為你的命對帝皇,對人類來說還有用。”
索羅西亞人收起他悲傷的微笑,以死者們的漠然回答了這個問題。并帶著這股漠然,開啟了一場演講
不,不是演講,只有內拉特基林將它稱作演講。實際上,它是一個亡者最后的話語。
“讓我告訴你一件事吧,內拉特基林上尉。我怕死,我們每個人都怕死。我們從自己的家鄉中被征召,接受訓練,拿上槍去另一些人的故鄉做侵略者。我們為帝皇而戰,為人類而戰,我們一早就做好了覺悟”
“但我們還是怕死。”
“就拿我來舉例吧。我會想到刀刃、流彈、轟炸。這些和死亡相關的意象曾經無數次地劃過我的腦海,使我在大戰開始前雙腿顫抖,肌肉繃緊。但是,當它真的來臨時,我才發現我心中根本的畏懼到底是什么。”
“歸根結底,我所畏懼的死亡,是毫無意義的死亡。我勇敢嗎并不。但我不會畏懼死亡,如果我能為大遠征付出我的生命,如果我能遵守我的誓言為帝皇流干最后一滴鮮血,那么,死亡對我來說根本就是一種褒獎。”
內拉特基林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臉頰。
“怎么,你要哭嗎”死者嘲笑道。“為了這終于看清的真相是的,接受現實吧,上尉。你們在巴拉特魯姆上所做的事不僅僅只是讓我們送死那么簡單,你們讓我們死的毫無價值。”
是的,我知道,是的內拉特基林在心底尖叫起來,而索羅西亞人還在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