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吉列斯只覺得自己仿佛被分裂成了兩個人,或者兩個不同的部分。沒有上下左右與里外之分,只有他,與另一個他。
他在經受卡班哈的暴力摧殘,恐虐的惡魔本就喜愛且精通將一切都訴諸于暴力,無法逃脫的暴力,更何況,此刻他的敵人是卡班哈。
他的劍仍被握在手中,但反抗的機會卻少之又少,惡魔往往能搶在他組織起像樣的反抗以前就揮拳阻止他,或是干脆用獠牙逼迫他不得不橫劍防守。
戰斗已經如此艱苦,但圣吉列斯仍然要經受另一種折磨。
是的,他在與卡班哈作戰,在一片深不可測的血海之中,四周滿是戰士的尸骸.但他也在另一個地方,一個布滿了黃沙的地方,那是他的家,巴爾。
夜空低沉,送來寒冷的風,與翻涌血海的滾燙極具對立,兩種注定不可攜手作戰的事物現在卻合二為一,一同向他拋灑折磨之銀針,刺入他的血肉,戳穿他的心靈
我在尖叫。
圣吉列斯清楚地感知到了這件事,他還能察覺到喉嚨深處回蕩著的飲血渴望,血海似真又似假,明明存在,血腥刺鼻,卻沒有任何一點鮮血流入他那干涸的嘴中。
他的尖牙在緊繃的嘴唇邊緣印出了深深的白痕,惡魔嘲笑著此事,說了些似是而非的話,手里的鋼鞭再一次纏繞上了他的羽翼,帶走更多血肉與骨頭。
疼痛,鉆心剜骨,沒有人能承受如此劇痛而不做出反應。圣吉列斯看見自己在揮劍,以一種漠然而疏離的視角
恍惚之間,他突然站在了一片黃沙之上,開始凝望夜空。
他手里提著武器,一把以現在的眼光看上去粗制濫造的金屬長矛,由收留他的部落打造,他們竭盡全力地想要讓這把武器配得上他,但仍然失敗了。
任何武器在他手中都是如此,他本身就是最致命的武器,沒有其他東西能夠掩蓋這一事實,哪怕制造它們的匠人再怎么嘔心瀝血也是如此。
矛尖滴著鮮血,血來自一頭躺在不遠處的可怕野獸——巴爾火蝎。普遍身長三米左右的恐怖野獸,其兇猛的性情讓一些個體甚至能長到五米左右。
甲殼厚重,足以抵擋一輪爆彈齊射。移動迅速,力大無窮,生有倒刺的尾巴能輕易地刺穿大部分合金。它們的毒素則更為可怕,巴爾古語有言:寧愿渴死,也不愿消逝在火焰之中。
這火焰指的就是火蝎的毒素,一旦中毒,毒素就會迅速地從內由外地灼燒受害者,直到其死去,這種特別的燃燒也不會停止,除非火蝎決定要吃他或是被燒成焦炭與灰燼。
這是我記憶中的某一個角落嗎?圣吉列斯捫心自問。
他搜腸刮肚,絞盡腦汁,卻依舊想不起來,這大概是因為他殺了太多只火蝎,以至于相關的記憶多到早已繁雜如煙海。
作為一種野獸,它們的肉是可以吃的。巴爾人時常想盡辦法地捕獵它們,只要能殺死一只,接下來的一整個月里就不必再擔心任何食物問題。
它們的肉很美味,以任何方式食用都是如此,而且保存起來也非常方便。圣吉列斯正是因此才經常獵殺它們,他的部落需要食物,巴爾又很貧瘠,如果沒有吃的,人們根本活不下去
“圣吉列斯——!”卡班哈咆哮著將他拉回痛苦之中。
天使以低吼回應,面容扭曲而猙獰,一眼看去竟然比惡魔更像野獸。但卡班哈卻仍不滿意,它扇動肉翅,狂吼著朝他疾馳而來。天使正欲抬劍攔截,眼前世界卻再度變換。
還是那片夜空,還是那片寒冷的沙漠,火蝎的尸體熱氣騰騰,鮮血蔓延至整個沙丘。
我瘋了嗎?圣吉列斯再次問自己,身體卻已經不由自主地走向了那頭火蝎。
他抬手,本能般地將長矛刺入了那頭危險野獸的尾巴,右手上滑,貼近矛尖部分的握柄,開始切割那致命的蝎尾。接下來是切除尖銳的肢體,一共六只,身體兩側各三只。
最后是甲殼上長半米左右的密集倒刺,他用長矛一點點地將它們刮下,然后把肢體插入火蝎的身體之內,單手將它扛起,穩穩地走下了沙丘。
整套動作行云流水,仿佛已經做過千百萬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