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人下意識照做,神態卻忽然變得驚惶了起來——這樣的表情出現在他臉上簡直是不可思議,可事情偏偏就這樣發生了。他嘴唇顫抖幾下,想說點什么,但也沒能成功。
最終,他頹然地后退了一步,低聲發問:“怎么會這樣?”
魯斯又笑了,他收回斧頭,站直身體,從男孩的頭顱中拔出酒神之矛,用一種十分奇怪的輕快語調回答了他的問題。
“就是會這樣的,老伙計,這天殺的世道就是他媽的會這樣。我打賭你們倆認識他,是不是?搞不好還一度把他當成一個更有希望的你們來培養過?”
“啊,想想可真是好時光,弄得我都想聽那些故事了。你們有給他講自己的故事吧,是不是?然后告誡他如果有機會回去,不要犯相同的錯誤?哼,哈,哈哈哈哈哈”
魯斯大笑著轉過身,對著張口無言的獵人搖了搖頭。
“唉,給絕望者以光亮,然后再將這光徹底熄滅,多么老套卻又令人心痛的伎倆。”
在他身后,男孩凄慘的尸首正被地面上黑水逐漸吞噬。慢慢地,一個怪物人立而起。
它很高,但也很瘦,就像是一個沒有發育好的早產兒。它用手捂著自己的臉,畸形的胸腹瘦骨嶙峋,每一根骨頭都是那樣尖銳,仿佛在那張繃緊的皮下正藏著千百萬把刀劍。
過了一會,它總算放下手,像是接受了這一切。獵人與國王看見一張突變過后變得無比可憎的臉,無論如何與腦海中的那個孩子做比較,他們也看不出半點相似之處——除了那雙眼睛。
除了那雙盈滿了眼淚,滿是痛苦的眼睛。
怪物張開嘴,用近似金屬摩擦般的聲音發出了請求。魯斯確確實實、清清楚楚地聽見了這聲請求,于是他轉身揮矛,就此捅穿了怪物的頭顱。
那高大卻異常瘦弱的身體砰得一下倒在地上,濺起更多黑水,沒多久便再次站起。在他們腳下,在非常深、非常遠的地方,某種破碎的聲響正隱隱傳來。
魯斯面無表情地再次出矛。
一次,兩次,三次——他刺心、刺額、斬首、肢解、踩成肉泥、剁成肉醬——曾是殺手與忠犬之王的基因原體對一頭惡魔使出了他所擁有的全部殺戮技藝,而且滿懷仇恨與動力。
他是這般殺意深重,為此甚至做得出任何事來,只要能讓這頭惡魔死去
但它就是不死。
它一次次地站起,一次次地因疼痛而哭泣,卻就是不反抗。它就這樣站在這里,垂頭接受屠宰,任憑痛苦化作無止境的刑罰——直到一只手握住魯斯腰間的那把手斧。
芬里斯人轉過身,看見國王的臉,他仿佛憑空老了十幾歲。
他舉著斧頭,推開魯斯,站在了惡魔面前。
“我們一起待在這里的時間無可計數。”國王說,喉頭上下滾動。“最開始的時候,我還想著要出去,要離開但很快就什么都不會想了,只能專注在自己的記憶里。”
他揮出手斧,砍倒惡魔。后者溫順地像是一頭綿羊那般倒地,卻忽然爆發出一陣極為恐怖的尖叫,仿佛正在經受遠比此前強烈百倍的痛苦。
斧面上的驅邪神符明亮得如同暗紅色的太陽。
國王蹲下身,再次揮斧,粘稠的鮮血飛濺,灑在他的臉上,濺出一片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