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天色已暗,天穹卻仍然閃爍著星光。藍白色,帶著炫目的光暈。若有人膽敢以肉眼去看,便會飽受灼燒之苦痛。
富有經驗的年長者時常在部落中為那些不聽勸阻的年輕人醫治此等傷害,并繼續告誡——不要在夜晚抬起頭,你承受不起那樣的代價。
你承受不起那樣嚴重的災難。他們語重心長地說。
他們一遍又一遍的說,沒完沒了,始終不停。一千萬張嘴合而為一,在愚蠢和民俗的邊界不斷徘徊,最終被人世間的智慧所浸染,成為老人臉上無數皺紋中的深深一刻.
比約恩抬頭看向天空。
絕大多數芬里斯人從出生到死去都從未離開過這片凍寒的悲土,同樣的,他們對其他世界也是一無所知。老人的警告始終徘徊在他們的腦海中,根深蒂固,形成一道彌漫著鮮血的尸骨線。
無數個死人都躺在這條猩紅之線的后方,張著溢滿塵土的嘴,露出萎縮的牙齦,嘴唇干枯、緊縮,猶如正在微笑。
它們微笑,然后說:不要抬頭。
比約恩凝視著夜空中的星光,表情逐漸變得緊繃。
他用右手緊緊地抓著一柄長矛,原始的武器,自人類手握火把在黑暗中戰斗開始便一直伴隨這個天性暴戾的種族,從未真正遠離。
但這把矛有所不同,它已不能再承受起作為武器的職責。那一道道黯淡無光的裂紋向所有看見它的人默不作聲地揭示了它的最后結局,猶如醫者麻木的臉,親人哀傷的眼。
比約恩終于低下頭,看向這把長矛。
“你照我說的做了嗎?”黎曼·魯斯含糊不清地問。
他的聲音聽上去是那樣虛弱,那樣沉悶。比約恩回顧自己的記憶,他發現,從未有一刻,他的頭狼曾顯露如此脆弱。
“比約恩?”
“我在,魯斯。”孤狼近乎溫順地回應。“我照你說的做了,符文牧師們已經集合了。”
“他們有沒有罵你?”
“當然有,頭狼,他們一定把我罵得很慘,你得抽個時間為我洗刷冤屈。”
“放心好了。”魯斯輕輕地笑了一聲。“等我醒來.”
他沒能把話說完。
無盡的熱風自比約恩腳下呼嘯而起,將他的毛皮斗篷吹得上下紛飛。
天穹依舊閃亮,對此處的短暫告別一無所知。唯有這風聲,在巖壁之間來回碰撞,鼻青臉腫地流入了埃特那原始的通風系統之內
借由地熱建造而起的暖道,將這嗚咽般的風聲傳遞給了巢穴中的每一頭野狼。
年輕的血爪對此困惑不解,他們摸著自己盔甲上的簡陋繩結與掛飾,面面相覷。或許在一秒鐘以前,他們還在做自己的事,比如飲酒、暴食,又比如打架斗毆,釋放胸中無盡的野性和暴戾,但這風聲改變了一切,迫使他們停下手,呆呆地聆聽它的聲音。
負責訓練與教導他們的狼牧師知曉真相,但他們什么也不會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