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人與他相交多年,深知盧瑞麟的秉性,在他面前并不拘束。
他直言道“以陛下對你的器重,你在禮部還能更進一步,為何此時要急流勇退”
盧瑞麟露出一絲苦笑,“我到底學藝不精,百密終有一疏,倒時若等著陛下怪罪,不如現在抽身。”
說白了,他只是粗通觀相之術,多少還結合點江湖騙子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技巧。
賺是賺夠了,再往上走,恐有殺身之禍。
而最真實的原因他卻是難以對友人言明的看相看到不該看的,他沒那個膽量再在京城待著了。
真龍入京,紫薇相沖,他只是區區一凡夫俗子,所求不過利祿而已,明知將要大亂,還不早早卷鋪蓋跑路
盧瑞麟這些年在皇帝身邊,掛著個禮部侍郎的職,干著相面算卦的活,很是賺了不少油水。
但凡京中人家有姑娘想往宮里送的,都免不了要給盧大人打點一二,那些地方大員來京述職的,摸清門路,也少不得要往盧瑞麟府上送冰敬炭敬。
盧瑞麟的府上家人吃穿用度,無不精致非常。
就此刻斟的茶,一兩便值一金。
友人見他主意已定,也不再勸,轉而品茶,頓覺茶香沁人心脾,回味更是無窮,不由得搖頭晃腦細細享受。
盧瑞麟見狀不由笑道“我這茶還真缺個識貨人,待會便讓人包了給你送家去。”
“我只覺得這茶貴味必好,實際卻喝不出與那解渴的大碗茶有何區別。”他頗為自得地一捻山羊胡,“還是鮑翅之味更合我心吶。”
友人大笑,不與他推辭,“一言為定。若晚間我回去不見這茶,可要來找你算賬的”
盧瑞麟悠閑道“我日后離了京城,便做一田舍富家翁去,含飴弄孫,你若何時想投奔我,盡管來。”
“也不知你這從五品的小官兒究竟有什么做頭。”
他這友人姓葉名平,現今在翰林院做撰書學士。
從五品的官兒,放在京外也是地方要員,可在這京城地界,隨便掉下塊磚頭來都能砸著幾個權貴,翰林院這種清水衙門的從五品也就芝麻大點。
葉平自打和兄長分家,連自家的宅子都沒有,如今還在銀杏胡同賃宅子住。
那一條街都是長公主府的產業。
葉平對盧瑞麟笑話自己不以為意,反問道“你這突然要告老還鄉,陛下若是重金挽留,你又待如何”
盧瑞麟嘆了口氣,“我只愿陛下不要疑心發怒。”
他特意拖了將近一個月,即便內心心焦如焚,恨不能立刻遠走高飛,也硬生生等到年關上才遞折子。
就為了使自己告老的舉動看起來與鎮北王次子進京無關。
這些天他已吩咐府中開始收拾金銀細軟,但家人在外還要假做無事,他的兩個兒子今日就都出門與同窗士子賞雪去了。
正說著話,盧瑞麟的小孫子裹得跟個棉球似的跑過來,一只鏤空竹球叫他踢得叮叮作響。
仔細再看,那鏤空的大竹球中還套著鏤空的小球,其中又套有更小的竹球,一層層鏤空手刻,異常精美。
葉平不禁感嘆“如此美物,匠心難得,在官宦之家也該捧在手中玩賞的,你竟給他做球踢”
盧瑞麟揮散心中陰霾,笑道“這有何妨再怎么精細也只是竹子刻的而已。我可不是什么風雅之人,若說珍貴,盧某只認金子。”
二人相視大笑。
送走了友人,盧瑞麟又陪著小孫子踢了一會兒竹球。
天色漸暗,他一時沒看清,將竹球踢得遠了。
小孫子去撿球,卻見精美竹球磕在墻根上,已碎成幾塊。
孩子哭起來,這哭聲中,天又雪。
盧瑞麟摸了摸化在臉上的雪花,三綹胡子抖了抖。
他問下人“大少爺和二少爺可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