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手把穩。”
趙疆站在大兒子身后,看著他拉開那把北胡匠人制的小木弓。
“輕扣指,緩松弦。”
他拿根桂枝,敲敲趙璟的腰背“別繃著。”
小孩第一次開弓,腰背和肩胛都難免僵直。越是使力,就越容易弄傷自己。
趙疆也是三歲開弓,他對自己的力氣也沒個數,幾乎是用盡了全身力氣去拉他那把胡桃木的小弓。
那弓弦是鹿筋所制,沒斷。但弓身卻被他的蠻力給拉斷了,木刺飛出來,正劃到他眼角。小孩子皮肉嫩,那段紅痕留了好一陣子。
長公主那時纏綿病榻,臉色總是蒼白,那一回氣得痛罵丈夫不會帶孩子,氣血上涌臉頰飛紅,就像桃花那樣好看。
趙疆就總帶著那道紅痕在母親面前晃。
只是,等他的傷好了,母親卻再也不會怒罵父親了。
桃花永遠地枯萎了,就如同母親柔細冰涼的手指,終于無力地從他的眼角滑落下去。
輕得像一片羽毛。
“嗖,啪”
趙璟依言,稍稍放松了肩背,松開弓弦。
小箭飛出短短一段距離,卻在離草靶還有好幾步的地方就墜落在地。
小孩眨了眨眼睛,明顯有點失望。他知道父親放在他肩上的期望有多么重,因此對自己的要求只會更高、更嚴。
趙疆拍了拍趙璟的肩膀,拉起他的手來查看。見趙璟只是虎口和指尖微微泛紅,才道“就這樣,繼續吧。”他笑道“等你能射中靶子了,就送你一把新弓。”
再一轉頭,穿著兜檔褲的趙琰正撅著屁股,“吭哧吭哧”地撿起那掉在半路的箭,拖著步子搖搖晃晃地走過來。顯然,他從炭球那里學到了把東西撿回來會獲得獎勵的道理。
他把箭遞給趙璟,轉頭朝自己爹露出一個十分驕傲自豪的笑。
剛生出來的門牙上一個缺口明晃晃的。
趙疆坐回到圈椅里,撿起桌上的陶塤來。
他會吹兩首北胡的曲子,一支叫做棗紅馬,一支叫做手摘云,都是北胡人放牧時喜歡吟唱的小調。
棗紅馬要更歡快些。
賀拔剌不花坐在籠子里,側著耳朵聽。
現在他的“生活條件”有了很大的改善。
籠子里鋪著兩層氈布,臟污都已經被清掃干凈了。綁著他一只手腕的鐵銬在內側墊了細棉布,好教他不被磨痛。
這些都是吉烏火火做的。
吉烏火火是那北胡老婦人的名字。
她曾有三個兒子,她的丈夫、的大兒子和二兒子都在和漢人作戰的時候死去了。只有十三歲的小兒子在部落的爭斗中被從家中抓走,成為壯丁。
她聽說,兒子在攻打北地的作戰中失蹤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尸。她便收拾了幾個饃饃,帶上了一袋粗鹽,踏上了南下尋子的路。
兒子被找到,反而被捕為奴。
只是吉烏火火年紀大了,又因為在草原上的常年操勞,早早壓彎了她的脊梁。更何況她還是標準的胡人相貌,來買奴仆的人家都沒挑中她。
就連這一次長公主府買人,她也只是這一撥北胡健仆中的一個添頭而已。
吉烏火火很感激這座府邸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