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我收了另一個弟子,就是終南這個小王八蛋,他可真是頑皮,我費了不少心思管教他,純青那里就沒那么讓我操心。再之后,又陸陸續續收了其他弟子。我還有了妻子,有了夜語。又后來,妻子離我而去,撇下我們父女兩個。我盡力照顧女兒,可是還是免不了粗手大腳,又是純青這孩子幫我。他又細心,又有耐心,能照顧小丫頭,也能陪她玩,在夜語心里恐怕比我還親近。說是又當爹又當娘,其實我最多當了半個爹,剩下的責任倒是純青幫我負擔了。”
“我的弟子越收越多,他也幫我做的越來越多,這琢玉山莊說是我的,不如說是我們兩個的。我常常想,等我成了鑄劍師,或許做個甩手掌柜,一心鉆研,豈不美哉琢玉山莊這偌大家業就交給純青,我就放心了。”
“可惜啊”
湯昭靜靜地聽著,茫茫水澤上,只有薛閑云在感慨,自己準備好的話似乎永遠也不再有機會說出口。
“這幾天我也在想,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呢到此從什么時候就出錯了呢是我弟子收的太多了嗎弟子太多,事情太多,他太忙了,以至于厭倦了或者我的心思都放在年輕人身上,對他冷落疏遠了還是我兩個小徒弟太出色了,幾年就超過他幾十年的積累,他終于心理失衡了”
湯昭動了動嘴唇,最終沒說出話來,畢竟薛閑云提到了自己,那他反而不太好開口。
總不能說“好像都有。”吧
不等他說話,薛閑云已經道“我想了幾天幾夜,沒有想出答桉,但突然就有點懂了。連我都能想出好幾條他灰心的理由,他心里能不難過可是這幾條是我事后才反思出來的,之前我可從沒意識到,從沒關注過,更別說改變調整了。可見我確實有許多做的不好的地方。可笑的是,除我之外,上上下下也沒人想到他的不平,居然只有和他最生疏的你看到了。”
這就是湯昭走之前告訴薛閑云石純青的嫌疑,反而引起他倆沖突的原因你說石純青可能叛變,動機呢
湯昭來得晚,和石純青生疏,這反而正是他能看出來石純青意難平的原因。因為他是半個旁觀者,來的時候石純青的不滿其實已經積攢很深了,他冷眼看時就很直觀了。但其他人不能理解,越是親近的人越是匪夷所思。那是他們天長時久和石純青相處,只感受到這位長兄的辛苦奉獻,看不到他的心思一點點的沉淪。
就如薛閑云當時對湯昭咆孝的石純青會背叛琢玉山莊就是你小子叛了,他也不會叛的
沒有理由啊,那是我的衣缽弟子,他干嘛要背叛,等上幾年,我這些家底將來不都是他的嗎
當然,后來冷靜下來,他也不是什么都沒有做,為以防萬一,薛閑云對著石純青旁敲側擊,偵查了一番。
偵查的結果嘛好像是有問題,好像又沒問題。
沒辦法,不能說薛閑云活得年頭長,學識深厚,他就老謀深算了,事實上他一生大部分時間都在隱居、研究,成了首屈一指的符劍師、預備鑄劍師之后,周圍也沒什么爭斗,里面是自家弟子,對他敬畏之極,外面全是有求于他、奉承他的的人,他聽得全是好話,做什么都有人稱贊,養了這么多年,他能有什么心機手段
至于疑人不用,有嫌疑就棄之不理乃至清除,那是梟雄才做的事,這個詞離著薛閑云比“儒雅隨和”離他還遠。石純青比他親兒子還親,薛閑云一時難以做出什么處置。
所以最后薛閑云只想出把自己的鑄劍材料收走藏起來這種手段,那是除了大徒弟和女兒之外最珍視的東西。
事實證明,這招沒什么用,還是全給石純青翻騰走了。
“如果他把鑄劍材料留下好了,那我就沒那么傷心了。材料都是身外之物。我就當直接跟他分家了。他學藝不精,做的術器未必賣得出去,自己出去謀生掙不到什么錢,多拿一點兒也是應該的。”薛閑云慨嘆了一聲。
“可是,他居然連我鑄劍的材料都拿走了。他是真恨我呀,恨不得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