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算是安全到了”劉仁軌轉過身來,向來時的路上看去,只見茫茫大海,杳無帆影,他不禁長長的出了口氣,直到此時他才覺得自己是安全的。李義府的手雖長,權勢雖大,但隔著茫茫大海,恐怕是管不到自己吧。在海那邊自己是惶惶不可終日的戴罪之身,而在這邊自己就是代表著大唐的上國天使,今上雖然寵幸李義府,卻也是英明之主,只要自己能立下大功,就可以洗脫罪名,無需擔心會被李義府抓著不放。
船長的判斷很準確,距離中午還有半個時辰,巳時三刻左右,劉仁軌的座船就駛入了熊津江,向山城港駛去,荒蕪的田園、廢棄的村落、露出水面的沉船桅桿,兩岸隨處可見戰爭的痕跡。對于這一切劉仁軌并不陌生,年近六旬的他還保有大業武德年間的記憶,只是想不到自己在異國他鄉又能親眼目睹這一切。
“勢利使人爭,嗣還自相戕。淮南弟稱號,刻璽于北方。鎧甲生蟣虱,萬姓以死亡。白骨露于野,千里無雞鳴。生民百遺一,念之斷人腸”劉仁軌嘆道,原本悲憫的神色漸漸從臉上褪去,露出下面的堅定來。
滾燙的沸水注入陶缽之中,與粉末狀的茶混合,變成淡綠色的茶湯,淡淡的霧氣從茶缽中泛起,彌漫在靜室之內,仿佛仙境。
“嗯”劉仁軌愜意的吸了一口氣,嘆道“想不到在異國他鄉,也能品到陸九親手制的茶湯,當真是不虛此行呀”
“請”坐在劉仁軌對面的耆年文士指了指劉仁軌面前的茶湯“我也是想不到竟然能在這里見到正則兄你,洛陽一別,算來有十二年了吧”
“是呀那是你我還是體力克壯志方剛,如今卻都已經兩鬢斑白,衰朽不堪了”劉仁軌喝了口茶湯“歲月催人老呀”
“是嗎”陸九笑了起來“照我看正則兄兩鬢斑白不假,壯心卻是不遜于少年,否則又怎么會在耳順之年來這海東之地呢”
被老友揭穿了底,劉仁軌也不著惱,他放下茶碗,笑道“還是瞞不過你。不錯,我此番來的確是想有一番作為的。陸九,王文度死后,這邊的形勢如何金春秋新羅王,親唐派為何不依照盟約出兵進擊,救援泗沘城”
“正則兄你有所不知,金春秋確實有出兵,但他是先攻百濟南部的爾禮城,待將其周圍二十余城皆取下后,才轉兵去救泗沘城,但途中遭遇百濟鬼室福信,激戰之后死傷千余人便退兵了”
“還有為何先攻爾扎城再去救泗沘”劉仁軌臉色變得難看起來“金春秋這廝難道忘記了當初是誰三番五次哀求大唐出兵征討百濟的我大唐與百濟本來可是無冤無仇的”
“那爾扎城周圍本是新羅故地,百濟人十余年前攻取后在當地筑城堅守,滅百濟后天子將其劃給新羅。對于金春秋來說,自然是先去收復故地再來救泗沘。”
“也罷,那為何死傷千余人就退兵了”
“這倒也不能怪他,金春秋眼下重病在身,已經臥床不起好些時日了,現在新羅國中大權掌握在金庾信手中,此人才兼文武,又是金春秋的姻親,在國中名望極高。他以國主有恙,國中不穩為由不肯出兵,誰也沒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