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車上,唐軍的“蝎子”正按照自己的節奏向人群發射短標,發出枯燥的咯吱咯吱聲,百濟人紛紛倒下,刀劍、長矛、箭矢、火把橫飛,鮮血越流越多,匯成一條條小河,滲入泥土和石縫之中。
約莫半刻鐘之后,城門重新恢復了平靜。沈法僧用力扯開只剩半塊的胸甲,好讓自己呼吸的更加輕松一點,城門已經在自己的控制之下,他滿意的點了點頭,參軍的后繼應該馬上就到了,這一次的首功肯定是自己了,他正想著賀拔雍、崔弘度他們幾個會多么妒忌自己時,突然聽到城門樓上傳來一下沉重的鼓聲
“哪個混賬亂敲鼓的,皮癢了要吃軍棍”沈法僧罵道,還沒等他叫人上去看看,第二聲鼓執拗的響起,緊接著是第三下,仿佛是在挑戰沈法僧的權威。
“混賬,這可不是幾下軍棍能了結的事了”沈法僧暴怒的拔出腰刀,沿著馬道沖上城樓,黑齒常之見狀趕忙跟上,可沈法僧剛登上城樓身形便凝固了,只見一人掙扎著挺起身軀,肩膀和大腿上各插了一支箭,正艱難的用鼓槌敲打著大鼓,鮮血沿著他的手肘流下,染紅鼓槌,鼓面斑斑點點,燦若桃花。
“這個人是誰”沈法僧問道,聲音低沉,全無方才的暴戾。
“他叫余自進就是熊津城的守將”黑齒常之答道,臉色悲憫。
“他就是余自進”沈法僧嘆了口氣“好男兒,為何不生作我大唐人”
“好男兒處處皆有,哪來大唐百濟之分”
沈法僧回頭憤怒的瞪了黑齒常之一眼,良久之后點了點頭“你說的不錯,倒是我看的淺了”
此時余自進的擊鼓越來越慢,最后終于停止,人頹然倒地,手依舊緊緊握著那鼓槌。沈法僧嘆了口氣“來人,將其人收斂干凈,好好葬了”說到這里,他稍微停頓了一下“還有這鼓槌,也和他一起葬了吧”
泗沘城,都督府。
“這么說,王參軍已經拿下了熊津城”劉仁愿放下信箋,用盡可能平靜的語氣問道。
“不錯”沈法僧低頭答道,依照中國古代的慣例,前線將領贏得決定性的勝利之后,會讓有功的將士快馬加鞭,高舉露布露布,捷書之別名也。諸軍破賊,則以帛書建諸竿上,兵部謂之露布,一路傳遞捷報,這同時也是對將士的最好犒賞,因為主帥往往會對信使當面給予重賞。
“此事當真”一旁的杜爽一把搶過幾案上的信箋,細看起來,他剛看了幾行便顫抖起來“設伏擊破倭人,冒充倭人運糧隊襲破熊津城這事我怎么一點都不知道”
“軍中之事,機變為先,自然不可事事稟告”劉仁軌笑道“王參軍此次立下了大功,取下熊津城之后,便是一盤棋做了眼,頓時活過來了”
“劉刺史這個比方打得甚妙,三郎這一招著實是妙手”劉仁愿拊掌笑道,原來劉仁軌口中的“做眼”是圍棋中的術語,即做氣眼,。以前唐軍在百濟只有泗沘一城,沒有騰挪的余地,一旦被敵軍包圍,就只能苦守孤城等死,而有了熊津城之后,兩城相距只有一日路程,不但可以互相支援,而且可供開墾,耕種的腹地大大增加,唐軍軍糧來路大大增加,已經有了自存的能力。這與圍棋中孤氣眼不活,二氣眼不死的規則頗有相通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