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邊城的冬天總是來得格外早,寒風凜冽,就連枯黃的草都低伏下去。
城墻下的劉山蜷了蜷略微凍僵的手指,他強打起精神和旁邊的牛二說著話。
“真他娘冷啊”劉山感覺冷到臉都已經不是自己的了,他忍不住搓搓手。
“這才哪到哪”牛二不知從哪撿了根破草根叼在嘴里咂摸兩下,發現啥都嗦不出來之后呸地一吐,“真冷的時候還沒到呢,不知道今年又要凍死餓死多少人。”
“將軍從京城回來了。”劉山說了句。
然后兩人都沉默了。
“我說,咱他娘的過得是什么日子”半晌,牛二罵了句。
一陣寒風吹來,劉山的臉木了,“要是能有活頭”
他的話沒說完,但兩人都知道意思,如果能有活下去的生計,他們又怎么會來這里,他們這些人
命都賤的很。
一如城外枯黃低伏,人人都可踐踏的草。
“聽說突厥人前幾天就在那。”牛二用手遠遠一指。
他指的方向是與他們邊城相鄰的一座城,駐守的將軍是王慶云。
突厥人進城掠奪一番又揚長而去,他們騎著馬來來去去如入無人之境,那王慶云帶著手下兵卒連連后退,還有不少小卒跑了的,總之亂哄哄成一團,更別說去抵御突厥人的入侵。
最后還是袁康手下的兵過去,才勉強打退了突厥,他們就像滑溜溜的泥鰍,往草里一鉆就找不見了。
“打仗打死也比餓死凍死強。”牛二啐了一口。
除了袁康治下極嚴,日日操練士兵外,大周的兵卒似乎皆是像王慶云部下如此了,之前先帝在時發下詔令,不時讓將軍輪換守城,但是山高皇帝遠,皇帝的詔令在邊關嘛,執行力也就那樣。
突厥進犯的冬日,這時候袁將軍又受歡迎起來,畢竟誰能拒絕一個隨時馳援的鄰居呢他們根本不用出力,直接等著袁將軍的隊伍來就行了。
昔日的袁康有心改變卻無能為力。
劉山和牛二兩人正站著,突然來了個傳話的小兵沖他們道“你們快去吃飯我替你們一會,下午還是你倆守著外頭。”
他一開口吐出一團團熱氣,顯然是剛剛吃了吃食。
“為啥子”劉山一瞪眼。
那傳話的小兵道“老幺他們被突厥人砍了。”
原本要瞪眼的兩人就不說話了。
在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他們這些人多多少少都處出感情了。
“沒事吧他倆。”牛二問了聲。
小兵剛想開口,突然想到什么一樣直接把他一推,“你們快去吃,一會那群兵痞子都要搶干凈了老幺他們你們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劉山直覺這小兵今天不對勁,“麻子,你今天怎么這么高興”
那小兵臉上有麻子,來的時候又沒有名字,久而久之大家都叫他麻子了。
他年齡還小藏不住事,聞言興奮道“你們去了便知道了,將軍從京城帶來一種新吃食,我從生下來就沒吃過這么好吃的東西,現在整個人都暖洋洋的,那面好吃的喂”
面兩人都怔住了。
麻子是凍出來癔癥了嗎他們怎么能吃到面
別說面,他們連喝到稠一點的粥都是奢侈,去年他們就是靠著一碗碗稀得像水一樣的雜糧粥和野菜樹皮撐過來的。
兩人雙手攏在衣服里,和麻子他們交換了位置,頂著寒風往里面走。
只是這寒風與以往大不相同,他們聞著怎么有一股香味呢
那香味爭先恐后鉆進他們鼻子里,像肉味,又有一股讓人口舌生津的茱萸辣味熱熱的,香的他們恨不得大口呼吸這種味道,以至于吸入冷風后寒冷的刺痛和撲鼻的香氣混合在一起。
牛二恍惚道“我聽我娘說,人餓死的時候會出現幻覺咧。”
直到兩人走到伙夫平日里放大鍋的地方,只見那里里三層外三層的圍著全都是人。
“去去去,吃完的都快滾”袁盛大聲喝道。
即便這樣,兵卒們也不舍地用眼睛一遍遍描摹著鍋里咕嚕咕嚕冒著熱氣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