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望垂下目光,從山坡之下一眾佇立不動的甲兵身上緩緩掠過。
他清楚,自己麾下的軍隊,早已經和這個時代的軍隊截然不同。
不僅僅是武備和訓練這些浮于表面的東西,更大的區別是內在的不同。
馬蹄聲又遠至近,一身戎裝的陳功帶領著一隊甲騎從坡下疾馳而來,沿途的甲騎恍若破開浪裂一般讓開了一條道路。
陳功驅馬一路奔馳,直至近前才勒馬止步。
而后陳功牽引著戰馬來到了陳望近前,皺眉低聲,向著陳望稟報道。
“加上固鎮鎮外的四萬萬民軍老弱,這一路來,我軍已經是收納的老弱婦孺已經超過了二十五萬人……”
“李巖……是個成大事的人……”
陳望目光如常,下了一句定語。
事到如今,陳望也已經是清楚了李巖大半的籌謀。
“既解決了軍中糧食短缺,又讓我們背上了一個巨大的負擔。”
李巖壯士斷腕,將軍中的二十五萬老弱婦孺安置在固鎮至宿州一帶,讓他們俘虜。
一路而來,萬民軍各處營寨之中糧草極少,明顯就沒有久戰的準備。
李巖的心思,陳望自然是猜得出來。
朝廷的軍事部署,從來不是秘密。
李巖自然是作為前鋒的是他陳望,而南下督師的則是孫傳庭。
漢中軍聲名也因為勤王一戰而遠揚四方。
漢中軍軍紀嚴格,更是有目共睹,亦如話本之中岳家軍一般,凍死不折屋,餓死不虜掠。
而孫傳庭為人狠厲,剛直不阿,但是狠厲的對象,從來都是作威作福的官僚,魚肉鄉里的地主。
對于百姓,孫傳庭硬氣不起來,也狠厲不起來。
孫傳庭入秦履職,就任陜西巡撫之時。
是三秦的百姓,送出了家中的子弟,捐出了家中見底的錢糧,扶著他坐穩了陜西巡撫的位置。
黑水裕之戰,跟隨著孫傳庭出戰的標兵人人帶傷,亡者大半,千戶白幡。
北上勤王之際,直隸百姓挑水擔糧,望風報信,千里追隨。
遭逢陷害,錦衣衛前來鎖拿,將要鋃鐺入獄之時,數千百姓聞訊趕來,將他的囚車周圍圍得水泄不通,想要救出孫傳庭。
百姓們不明白。
邊事糜爛已久,建奴入寇荼毒數次。
如此終于出了一個能帶兵打仗,驅逐北蠻,為他們報仇雪恨的總督。
為什么,朝廷卻要將其懲戒下獄。
所以他們圍住了鎖拿著孫傳庭入獄的錦衣衛。
最終,這些圍住錦衣衛的百姓,在孫傳庭勸說之下各自散去。
孫傳庭飽受著病痛折磨多日,備受政敵攻訐,從政以來,無論經歷何事,都是堅強以對。
而面對著維護著他的百姓,孫傳庭卻落下了淚水。
經歷了這一切的孫傳庭,又如何會將屠刀,對準這些手無寸鐵的老弱婦孺?
所以,李巖選擇了將軍中幾乎所有的老弱婦孺都安置在固鎮到宿州一帶。
為的就是合情合理的讓明軍,將這些人“俘虜”過去。
這是赤裸裸的陽謀。
二十五萬人,每天的吃穿用度無疑都是一個極為龐大的數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