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步履的節奏,陳望的肩膀輕微的起伏著他肩頭的蟒紋在陽光下微微起伏,猶如蟄伏的龍鱗暗涌著力量。
那雙鷹隼般銳利的目光所掠之處,一眾文武百官盡皆垂首低眉不敢直視,更有狼狽者甚至不由自主后退半步,雙股顫顫神色慘白。
在這樣窒息的氣氛之中,陳望一直走到了隆武帝身前三步處才最終站定
這位年歲已逾四十的大明天子,頭戴烏紗翼善冠,冠上金質二龍戲珠在陽光下流光溢彩。
身穿著明黃色龍袍常服,袍身繡著精致的蟠龍團紋,雖是常服卻依然保持著天子的威儀。
隆武帝面容清癯,顴骨微顯,下頜蓄著修剪整齊的短須。
他的身形在龍袍下顯得有些單薄,卻始終挺直如松。
崇禎九年,丙子之變,清兵入塞,直逼京師。
當時還同時唐王的朱聿鍵,不顧“藩王不掌兵“的祖制,毅然率千人北上勤王。
即便中途被勒令返回,仍在裕州與流寇幾番交手,互有勝負。
但是這份膽氣換來的是七年鳳陽高墻圈禁,守陵太監的墩鎖酷刑讓他“病苦幾殆“,在暗無天日的牢獄中苦苦掙扎。
朱聿鍵高墻圈禁期間,鳳陽守陵太監索賄不得,用墩鎖法折磨,朱聿鍵病苦幾殆。熬了七年,雖然保全了性命,但是身體卻是衰弱了許多。
朱聿鍵的面色略顯蒼白,但那雙眼睛卻異常銳利。
只是那銳利的眼神之下,似乎是藏著很多其他的情緒。
他的身形雖因多年囚禁而顯得單薄,寬大的龍袍更襯得他有些消瘦。
但那種由內而外散發出的堅韌氣度,卻讓人難以生出半分輕視。
他站在那里,哪怕是周圍沒有任何一名侍從,但仍然站在那里。
就像一株歷經風霜的古松,雖然枝干瘦削,環境艱險,土壤貧瘠,卻依然堅定的挺立在懸崖峭壁之上。
陳望注視著朱聿鍵蒼白的面容,直視著朱聿鍵的雙目。
那雙眼睛之中所帶的情緒,陳望在崇禎的眼中也曾經看到過。
那是朱明真正的皇室一脈相承的倔強,是即便山窮水盡也要維持的最后尊嚴。
長久的沉默如同實質般壓在每個人的心頭,讓人難以喘息。
不知過去了多久,或許僅僅只是幾個呼吸的時間,但在眾人感知之中,卻仿佛已度過了數載春秋。
冷汗沿著額角滑落,甲胄下的衣衫早已被浸透,每一秒都如同在油鍋中煎熬。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死寂達到頂點時。
陳望終于是有了動作,他緩緩躬身,垂首抱拳,朗聲道。
“微臣陳望,拜見皇上,圣躬金安。”
陳望的聲音響起,打破了這沉悶氣氛。
一眾文武百官不約而同的暗松一口氣,身上那股無形的重壓也隨之消散了幾分。
“朕安。”
朱聿鍵的聲音平穩如古井無波,他用深邃的眼眸凝視著僅行半禮的陳望,那雙眼眸之中,卻并沒有半分的不滿或慍怒。
陳望重新抬起頭,目視著身前的朱聿鍵。
四目相對之下,陳望也看清了朱聿鍵眼底的情緒。
朱聿鍵的目光平靜,坦蕩無比。
顯然。
朱聿鍵早已經明白如今的局勢,以及他的處境。
而朱聿鍵接下來的話也印證了這一點。
“北國既定,天下只余西北一隅之地。”
朱聿鍵的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
“陳卿兵定陜西之日,應當就我的退位之時吧。”
陳望目光微動,同樣平靜的注視著這位洞察時局的天子。
他注意到,朱聿鍵沒有再自稱為“朕”。
在聽到朱聿鍵這一句提問之時,陳望便明白了,為什么朱聿鍵的周圍并沒有站立著任何一位侍從和官員的原因了。
那些文武百官,廠衛宮人,都站立在二十步外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