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的傾覆、國家的淪陷,近在咫尺。
是陳望,硬生生的以只手擎起了大明即將隕落的社稷。
他記得塘報之上所寫的一切,他不僅僅看到了揚州之戰,那句“萬軍齊進,鏖戰整三十日,大破敵軍……”
他也看到了千字塘報之中,那夾雜在其中一行為所有人所忽視的小字:“靖南伯陳望親冒矢石,臨陣決死,擎旗向前,三軍為之鼓氣,眾將決死而景從!”
揚州之戰,濟寧之役。
靖南軍一直是以寡擊眾,那長長的陣亡名單,那無數從庫房之中押解而出的撫恤金銀。
都代表著那一場場的戰役,有多么的可怖。
國家的傾覆,只在旦夕。
陳望所做的事情,不僅僅是平剿流寇,不僅僅是擊敗建奴。
而是……
再造玄黃。
“我明白了……”
再睜開眼時,朱聿鍵眼眸之后中那深不見底的疲憊與迷茫已然消散殆盡,重歸清澈與明亮,
“我明白了。”
陳望臉上的風霜,陳望鬢角的白發,陳望眼眸之中的疲憊,都被朱聿鍵盡收于眼底。
天下。
這片土地,已經在僵化與沉疴中沉寂得太久了。
天下。
這方山河,已經在固有的軌跡上平靜得太久了。
天下。
需要一場徹頭徹尾的改變。
也到了不得不破而后立的時候。
而他,朱聿鍵,并非是那個能夠真正改變天下的人。
他是皇帝。
但是,卻是大明的皇帝。
大明的皇帝。
除了太祖與成組之外。
早就沒有了至高無上的權力。
也沒有可以改變天下的能力。
大明的皇帝想要推行任何政令,都會在文官集團那看似恭敬、實則堅韌的無形之網中,受到無盡的制衡與掣肘。
任何意圖改革的舉措,在經歷朝堂不斷的消磨,地方不斷的抵抗,胥吏不斷的曲解之后,傳到民間時,早已變得面目全非,甚至與初衷背道而馳。
從上至下的改變,在如今根系早已腐爛、軀干早已被蛀空的大明,已經注定無法成功。
大明的朝堂,早就被那些固守利益、庸碌無為的腐儒和既得利益者滲透得百孔千瘡,結成了一面密不透風的鐵壁。
就算是出了一位雄才大略,天命加身,英明神武的雄主,強行扭轉一時的頹勢。
但是一位雄主,終究只是能夠興復一世,卻難以興復萬世。
如果不改變國家的根基。
終究會迎來人亡政息的那一刻。
一切將會迅速地滑回原有的軌道,甚至崩塌得更加徹底。
終究會重新回到天啟、崇禎年間的孱弱。
當胡人的胡笳之聲再度凄厲地在神州大地上空嗚咽響起之時。
當易子而食、白骨蔽野的人間慘劇再度于大江南北血腥上演之時。
大明。
終究會徹底地消亡,被歷史的塵埃所掩埋。
而與之一同被埋葬的。
還有屬于華夏的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