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安引著吳平穿過第二進院子,這里的景象更為生活化。
幾名穿著粗布成衣的老婦坐在廊下正在縫補著的衣物,一旁還有幾個年紀稍長的女孩在幫忙理線、遞送針剪。
見到萬安與一名陌生軍官進來,她們都停下活計,恭敬的起身行禮。
“不必多禮,忙你們的。”
萬安溫和的擺擺手,隨即對吳平低聲道。
“孩子們平日里也學做些力所能及的活計,男孩出門去城中的軍器所領職,女兒家便學些針線、炊事,倒不是指望她們做多少活,主要是讓她們知事明理,手腳勤快,將來無論去處如何,總是一門立身的本事。”
吳平微微頷首,眼前的景象,讓他原本有些忐忑的心略微平靜了些許。
軍中的生活幾乎沒有休息的時日,長期以來他都一直是緊繃著心弦。
“吳旗總稍后。”
萬安抬了抬手,示意吳平在廊下稍候,而后這才邁步走進內里的另外一處院。
不多時,萬安便帶著一名女孩走了出來。
吳平的目光立刻在了那孩子身上。
女孩看起來約莫七八歲的模樣,身形纖細,穿著一套略顯寬大但漿洗得干干凈凈的淺藍色粗布衣褲,頭發梳成兩個緊緊的髻,一絲不亂。
她的臉頰不算豐潤,卻也沒有饑饉之色,面色仍然有些蒼白,雙眸之中盛滿了與年齡不符的心翼翼,甚至是一絲驚惶。
她的手緊緊的攥著萬安那件青色官袍的下擺,細的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仿佛那是驚濤駭浪中惟一可靠的浮木。
吳平微微有些發愣,舊時的記憶和眼前的景象交織在一起。
他的阿囡,他那沒能熬過那個冬天的親生女兒,也是這樣,用的手,死死攥著他破爛的衣角,一步一踉蹌的跟著他。
心口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猝然攥緊,悶悶的疼,連帶著舊日戰場上留下的傷疤都開始隱隱作痛。
吳平喉結滾動了一下,將那幾乎要沖破喉嚨的酸澀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知道,眼前的女孩不是他的阿囡,他的阿囡早就埋在了路上一座不知名的荒丘之下。
阿囡要是真的能夠活到現在,應該也是這般的年歲了吧……
萬安似乎察覺到了吳平的失神,內務司送來的文書他早就已經查看過了,自然是明白這位在戰場上驍勇善戰的旗總,為何偏偏選擇收養一名女陔。
萬安沒有多言,只是將那份早已準備好的文書從袖中取出,遞到了吳平面前。
“吳旗總,這就是您的女兒吳鶯,按軍中規程,所有手續都已辦妥,只要旗總在這里簽字畫押即可,她的戶籍之類便會一并轉入您的名下。”
“就此之后,她便您的嫡女了。”
吳平緩緩伸手,接過了那份輕薄卻重若千鈞的紙張,目光掃過上面工整的墨字。
早已有人拿來了炭筆與印泥,吳平在文書之上簽上了自己的名字,也蓋上了指印。
萬安揮了揮手,侍從收起了文書,向著院門之外走去。
而萬安仍然站在原地,他臉上的和煦稍稍收斂,鄭重道。
“育幼營的營規是由國公爺親定,我們會定期派遣人員進行家訪,情報司那邊也會有人時刻暗察。”
萬安的語氣嚴肅了許多,也帶上了公事公辦的意味
“若是發現有虐待、苛責、欺辱或任何其他不當之舉,內務司有權立刻收回收養之權,并且根據罪責大追究責任,你明白了嗎?”
吳平微微一怔,不過在反應過來之后,當下點頭,抱拳鄭重道。
“萬主薄放心,我會謹記。”
萬安輕輕點了點頭,繼而道。
“原則上,若無婚配,是不允許領養女童,但是你的情況特殊,你們的軍法官,拿著自己的身家前程,在軍中替你寫下了擔保書,所以這才能夠網開一面。”
“但我們也只能暫時網開一面,你孤身一人收養一名女童,不是否方便,單若是離家歸營之時,她不過七八歲的年紀,難以獨居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