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政殿內,兩方辯論程度已將近白熱化階段,陸今安先聲奪人道“沈大人方才所言之事還勉強能稱得上入情入理,這會兒便有強辯之嫌了。但凡沈大人不只盯著云家一家就會發現,之前青州的周家、衛家和金陵的元家都對陸崢多有關懷,李家對他更是關注,如果按著沈大人的說法,李家連陸崢去嵩陽書院念書都派家中子弟跟著陪讀,豈不更像是為著自家孩子”
沈隨原本想說,你說的這些都是交好的世家,不能作數,但又聽他著重提到了世代經商的元家,而依著朝廷律例,商戶人家的孩子是不能參加科考的,等于是非常有力的反駁了這一點。
畢竟跟陸今安交好的商賈之家也不在少數,其中也有因當年廢太子事件而獲罪過的,如果按照自己剛才的邏輯,他豈不是要把所有的孩子都收養到自己名下,給這些人家的子弟一個科考的資格
如果這些人家真的只是為了讓孩子能夠有科考報名資格,隨意找一戶農家收養也就罷了,何苦又要這般大費周折
孩子能不能順利中榜還未可知,只是為了求一個科考的資格,就冒著重重風險把孩子送到他人名下,怎么說都是邏輯不通的。
何況云家自己過得不差,經歷了之前的種種朝堂紛擾后,未必愿意讓孩子走科考這條路,這話開始的時候聽著有些道理,后面越聽越覺得是無稽之談。
事到如今,沈隨也只能先盯著云家不放,努力讓自己的指控變得更加有幾分可信度“可當年你也只救過云家的孩子,又跟云家交好多年,自是與別家不同。”
陸今安則道“即便當年趙國公府上下獲罪入獄,陛下依然念著舊情,并沒想要怪罪身懷六甲的云家大少夫人,只是那看守獄卒收了龐家錢財,不按章程辦事,才會多番為難。五皇子素來正直仁善,當年微臣也是奉了殿下口諭,才會出手幫襯一二,怎么到了沈大人這里,卻成了優待叛黨的證據
”
沈隨冷笑道“五殿下同你一向是涇渭不分,自然你說什么便是什么。”
“那沈大人可還有其他陸崢便是云家兒孫的證據”
“陸今安一向為人奸猾,詭計多端,老臣笨嘴拙舌,多有不及。雖然手上并無確鑿證據,但老臣堅信,真相定會在有朝一日水落石出。”沈隨道,“陸今安這般別有用心,欺君罔上,必當還有其他意圖,臣身為都察院左都御史,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肅清朝綱,以防您被小人蒙蔽,還請陛下定奪。”
皇帝臉色已然十分不好了,初微站在遠處都能感受到來自上位者的無形氣場和壓力,沒想到這位沈大人還能頂風作案,辯不過就把皮球踢回到了皇帝那里。
這個時代沒有基因鑒別技術,滴血驗親也沒有多少科學依據,至少在這個世界的醫學體系里,是不認可用滴血驗親辨識親緣的,所以最后大多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看看誰能辯得過誰就算完了。
初微也好奇皇帝接下來會怎么判。
“沈大人這樣把莫須有的事情都能指控得頭頭是道的人,還要自謙一句笨嘴拙舌,那這世間便再沒什么人能稱得上口舌伶俐了。”
一陣清越的男聲在殿內響起,初微轉頭看去,正是一身赤色纻絲蟒袍的五皇子走了進來。
皇帝似乎對于這個兒子的到來并不奇怪“你同今安素來交好,就連方才沈大人都說,在這件事上,你的話最信不得。”
“信不信得也不是由他說了算的。”五皇子道,“父皇且看,兒臣將誰給您帶來了。”
今日跟著五皇子進殿的兩個人,一個大概五十歲上下的年紀,身形瘦削,衣著簡樸,從裝扮上看倒像是一個尋常的地方縉紳,另一人則是和陸崢相仿年紀的少年,眉眼同那老者頗有幾分相似,大概有著不淺的親緣關系。
皇帝看清老者長相后有一瞬間的動容。
“云蔚,咱們君臣有多久沒見了”
“罪臣給陛下請安。”云蔚顫抖著給皇帝行了一禮,“十二年不見了,這些年來無一日不在思念陛下,卻已無顏再見,若不是聽說家中之事連累了陸大人,今日斷不敢再回京面圣。”
皇帝注視著大殿窗欞上的三交六椀菱花槅心圖樣,思緒有些飄遠“想當初還是朕執意讓你輔佐太子,當年的事也不全賴你。”
初微記得陸今安曾說過,皇帝在還是皇子之時就和云蔚關系不錯,可以說是有著多年情分在的。